他喜爱牛肉,甚于鸡鸭鱼,甚于猪羊。
可,牛毕竟是当前时代,重要的生产资料之一,陆斌不敢杀牛。
连垂涎的目光,也不敢放在那在青田之中,哼哧哼哧拖拽犁头的黄牛们的身上。
人总是感性的,知道当前时代一头黄牛真正价值的他总觉得,自己若是为了口腹之欲,生出哪怕一星半点儿想去宰杀,那都是一种亵渎,对田地与农民,对苦难与辛劳的亵渎。
所以,陆斌在吃着口中美味的同时,毫无顾忌的丢出讽刺的言语。
“张大人,您倒是惯会享受的,这一头黄牛,如何死的,且先不论,单是叫杂役丢弃了这一项,大人便是好大手笔啊。”
“牛,自是我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得来,叫一头牛瘸腿的办法有很多,挖个坑的事情罢了,不过,吾亦不曾亏待过卖牛之民,总以三倍之价买之,肃宁商路通畅,又地处要道,每年冰消,地暖时节,总有载重牛车停驻肃宁,往天津卫去,而至返程时候,牛车空余,便可买之,即便,一时用贵价买了,总的来说,也有的赚。”张濂解释了一句。
“嗯,鲥鱼滋味的确鲜美,吾在京城,在蜀中,也未曾尝过如此鲜美之滋味,子谦,你确实乃是一名老饕。”
“过誉,过誉,来,鲥鱼配这清淡米酒,滋味最佳,来,学兄,此乃家母酿制的淡米酒,味道平和了些,但是吾毕生最爱,自家母过世之后,便一直舍不得饮,窖藏多年,今日便开封了,与君喝个痛快。”
“吨!吨!吨!嘶!呼!令母所酿之酒,草木清香之气,米酿之精,又有甘甜留于口中,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嘿,这可是正经的江南风味,也叫醪糟,可惜,就是要糯米来酿酒,在下家贫,即便是后来日子好过活了,家母也不肯多酿,久而久之,便只剩下了这么一些,吾是晓得吾今日断无存活之理,否则,吾断不会讲这坛子酒拿出来分享的。”
张濂老脸上露出淡然的笑容,显得十分从容。
“哦?你怎晓得,今日便要死?”
“因为在下小看了他,黄贵那白痴也小看了他。”张濂再露苦笑之色,食指与中指一并,指向了旁若无人在那吃喝的陆斌。
陆斌不吃鱼,更不吃鱼脍,只好牛羊鸡鸭。
本也欲取一杯被夸上了天的酒来饮用,却被杨慎一巴掌拍去了爪子。
一下被指着鼻子,陆斌却不着恼,只淡淡回过一句。
“一屁股烂账,就不要想着忽悠鬼了,左不多是多费些功夫的事情罢了,既遇到了似我这般的有心人,便是我蠢笨些,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也对,是这般道理,有心算无心,你便是冲这个来的,怎能搜寻不到证据呢?说句不中听的,便是伪造,也伪造不出来的。”
“你错了。”陆斌摇了摇头。
“何错之有?”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家宅除蟒袍御剑,再无余财的于少保,我对你没有任何办法。”
“可于少保,不也是因为一句堪比“莫须有”的“意欲”给杀了吗?”
这一下子,轮到陆斌默然了,他短暂的,无法反驳这句话
,因为于谦就是被徐有贞一句“意欲”给砍了脑袋。
那看似是曹吉祥,徐有贞,石亨的错误,但归根结底,是皇帝权欲之心的错。
然而。。。。。。现阶段而言,朱厚熜必须得掌握住真正的权力才行。
此时杨慎却是怒目圆睁,舌战春雷,状若被激怒的狮子一般。
“这不是你残害百姓,与犬谋皮的理由!富庶化凋敝,青禾变黄沙。这是你所为之事,也有脸去比于少保吗?”
“我自不敢比于少保,因为于少保身死,祸及家人,好比那马朝卿,其身死,若无我护佑一番,其爱妻之性命,早在十年前便已经去了!”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马朝卿没有想到这般后果吗?你可知他给妻子留下之遗物为何?
”
“左不过一些金银财货之物罢了!”
“呵!真小人之愚见也,他给发妻留下的,只两瓶毒药耳!而秦桃夫人,昨日因余愿已了,也已经随其丈夫而去了!”
“什么!”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此吾所看闲书中的一言!这才是于少保的心境!你岂敢自比于少保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