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一心头堵着一团苦痛,又不能连带着让爷爷也难受,只不明显的哽咽,“知道,我都知道。”
“爷爷知道你会做好的,你从小就没有让我失望过。”陆老头拍了拍陆嘉一放搭在桌子上的手,继续说:“不要哭,爷爷不说了,吃饭。”
可是陆嘉一已经吃不下去了,强打着精神讲了一些店里发生的趣事,哄的陆老头也开心了一点,爷孙俩又聊了一会儿才打包起身回家。
陆老头预感自己已经到了时间,于是在路上又忍不住交代:“咱家的房子虽然旧,但也能卖个几十万,上回相亲人没看上咱,咱也不强求。等我走了,房子你想卖就卖了,但是钱一定得存着,不能乱花,这钱是给你救命用的,什么事儿都比不上这个重要,记住没?”
“我知道了,您别说了。再说我就不跟您一起走了。”陆嘉一声音闷闷的说。
陆老头嘿嘿笑了两声,“我就这么点事儿,交代完了就轻松了,你老不让我说我憋的难受。现在好了,舒坦了。”
陆嘉一搀着陆老头,错错身低头让眼泪掉在地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走到小区门口,陆老头看向路旁那辆过于大的黑车,随口问:“这是谁呀,没见咱小区有人开这车呀。”
陆嘉一也望过去,半月的莹光下,透过开着的车窗,露出纪无虞的脸。
纪无虞下午回到乔头别墅取东西,上楼的时候大厅响起高跟鞋的咔哒声,纪无虞停下脚步眯起眼,是杜如梦回来了。
杜如梦显然也看到了纪无虞,眼神往他身上扫了扫,继续往前走,并没有打算理纪无虞。
纪无虞向来对杜如梦也视而不见,何况这次拿完东西也不准备再回来。所以本来不会有先开口的道理。
但是,也许是因为不久前听说杜如梦被新姘头骗的倾家荡产,想要奚落一下这位曾经的领养人,纪无虞反常的堵在杜如梦面前,“怎么,听说连段彦松给的钱也被一起骗走了?”
说完,纪无虞甚至更进一步想看清楚杜如梦的表情。
意外的,他发现杜如梦五十岁的脸上除了细小的皱纹什么也没有。
杜如梦站定了,露出洁白的一排牙,“大少爷专门回来看笑话了?段家给的钱是感谢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以为是你的恩赐呢。”
“你养我?你可真会说。”纪无虞微垂眼睛盯着她,语带嘲讽。
杜如梦并不生气,她上下打量了纪无虞,用平常惯用的轻柔语调说:“说错了吗?没有我你会有今天?段家能把你认回去,你以为光凭你是段彦松的种就行了?没有优秀的谈吐和出众的学识,段家会对一个草包委以重任?”
她轻蔑的又一次强调,“你拥有的这些,都是我培养的,如果不是我创造这样的条件,你现在不是个贼就是个拉皮条的。”
纪无虞早已领教过杜如梦的狠毒,今日又看到了她的无耻,他脸色发青,几乎咬牙切齿,“难道你从来不为你的所作所为有一丝愧疚?”
杜如梦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困惑,“愧疚?为什么愧疚?我有强迫或者欺骗谁吗?我得到的一切都付出了相应的回报,感情,时间,甚至金钱。尤其是对你,我花了不只一点,你不应该忘记。”
她印着玫瑰图案的蓬松裙摆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动,像要扑向微弱灯光的巨大飞蛾。
纪无虞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蛇蝎一样的眼神,“现在这样的下场还是太便宜你了。”
杜如梦蹙起眉,很快又恢复平静,甚至比刚才更轻松了一些,“你不就是对你小时候的经历耿耿于怀吗?这算什么呢,想得到自由谁能不付出点什么呢。如果你觉得我有罪,可以去告我,我随时等着。”
说完她又靠近一些,“比起我,你不是更奇怪吗?你已经回到自己家了,有正经身份,有光明前途。为什么还会来这里呢?”
纪无虞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听见杜如梦这样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像每次回到这里的想法一样,这是个肮脏之地,早该被毁掉,但也曾寄托了他最初对家庭的幻想。
“小鱼,你就算被段家认回去,有个富豪爹,也掩盖不了你就是个流浪狗的事实。”
杜如梦飘然穿过客厅,她跟自己的狗吵架,胜利是必然的。走到纪无虞身后时,她又说了一遍,“流浪狗!”
捡只流浪狗回家,给吃给喝,看门护院本来就是狗该做的。
一楼客厅被纪无虞砸了个稀巴烂,碎掉的吊灯引发了短路,客厅陷入一片昏暗,狼藉中的纪无虞就像站在地狱里,茫然失措,一如多年前呱呱坠入人间。
纪无虞的车开出别墅,雕刻着羽状图案的黑色大门缓缓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