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广寒沉默了半晌,道,那么你倒说说,你自己当初为什么去做杀手了?
我是因为无家可归,反正也没有什么牵挂……
我不也是么!
凌厉也沉默,沉默了半晌,道,我知道你自小孤苦,别人待你不好,你心里面就老是有意无意地轻贱自己的性命。这大概就是你的胆子为什么那么大吧。可是你现在明明在我家里,怎么还能说无家可归?你觉得我不可相信是么?可是我却才刚刚……暗地里发誓,只要你不说要走,我定会一直照顾你的。你那种荒唐的念头是哪里来的,邱姑娘,你可不要以为……杀人很有趣!
我没那么想。邱广寒的声音耷拉下去。好啦,算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凌厉一笑道,我没有。很晚了,邱姑娘,赶快睡吧,醒来就不会有那些怪念头了。
邱广寒轻轻嗯了一声,过了许久许久,方下定了决心似地道,你真的肯……一直带着我?不会赶我走?
……带着你啊。凌厉的声音已经有点迷迷糊糊。
邱广寒又嗯了一声。多谢你……明天去城里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凌厉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醒来时天似乎刚亮不久,天色媚丽,屋里却冷得很。
正如从前有过的情况一样,邱广寒不知何时已起床,此刻已不在屋里了。
凌厉连忙下床,跑到外间去找邱广寒。奇怪的是,她也不在外间。
他心里觉得不大对头,又到外面去找她,更喊了几声,然而,全然无人答应。
难道走了?他心里一悚,回进里屋来。昨夜给他收拾的行装还在桌上。他伸手去包袱里一摸,心里顿时一凉。
厚厚一叠银票此刻只剩了一张。
他抽手扯它出来。
不会吧。他自嘲地想。难道我只不过是碰到了一个以色骗财的女贼?这女贼心肠还不错,给我留了一张。
不过他心里与此同时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怎么相信这个可能,所以同时又想,她是一时出去了吧,我等她一会儿——于是他从容地将竹床搬到外间原位摆好,再将屋内诸般摆设复位停当。然后,甚至心平气和地坐了盏茶工夫等她。
可是邱广寒并没有回来。
凌厉站起身来。他觉得等不下去了。女贼?他心里想。她是女贼倒还不如说她是伊鸷妙可信点儿。她难道是遭了什么危险?
他焦急起来,往竹林里走去。可是雪早融净,竹林里半个脚印也没留下来,半点邱广寒的蛛丝马迹也寻不到。
凌厉一直寻到湖边。湖面阴冷阴冷的,半只船影也没有。他极目眺去,整个湖面只是空旷一片。
他心里叹了口气,沿湖绕了开去。
这一段路极长。他一边走,一边倒确实开始觉得“女贼”是个可信的解释,于是步子也慢了下来,开始对自己苦笑。虽然如此,他心里仍是隐隐地悬着一丝儿担心。这担心化开来讲,倒是他希望她确乎是个贼了。
到了人多处已是中午时分。凌厉于人流中仍是寻来寻去,却也未见邱广寒踪影。他觅了上次的那家酒馆又坐到黄昏,倚窗看楼下的人影憧憧。邱广寒不在,他倒真的没了主意。她说,到城里找个地方躲下。可是如何找?况且本来那些权宜之计也是为她而行。现在她既不在,我为何还要躲躲藏藏?
但见又是夕阳西下,他心里想着今夜只好找个地方投宿一宿。如果明日还是找不见她,就当是我自作多情了几天。
正这么想间身后一阵稍许压低的密语陡地引起了他注意。
那乌剑真的在临安城内?
“乌剑”两个字刺痛了他的听觉,只听另一人道,应该不假,伊鸷堂传来的消息,总不会错。
凌厉听到“伊鸷堂”三个字,心下倒是没了惊讶,只暗自苦笑道,躲了两个多月,情况竟没什么好转。难道这酒楼内坐着的好几桌武林中人,都是来夺剑的么?
心里想着,忽然又岔念想起邱广寒说过她原本住在武林巷。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想,她都不太可能回去那里,不过,既然来了城里,聊胜于无地去看看也好啊。看着似乎也没有人认出他,他悄悄起身退出。…
往右一拐,他轻车熟路地穿过狭长的小巷,往武林巷的方向走。但是狭长的小巷快出头时,一股浓重的杀意突然从巷口涌到,呛得凌厉停住了步子。与杀意同时激射而来的是一枝精钢铸就的袖箭,在这天最末几丝光亮中闪出了致命的荧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