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魏治明看起来,十分敬重江云生。
魏治明有一次提到了那辆派克小轿车,还有金陵的那栋洋楼,霓裳听得出来,魏治明的惋惜和愧疚,那些物质都被抛弃在滚滚硝烟的战火中,不复存在了。
现今,他着手于锄奸。两军合作之后,日军,汉奸和叛徒成了秘统局的新任务,他仍旧行走于暗杀的灰色地带,但这一回,他肩负了民族正义。
你为什么要杀周露和顾铁生,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和你是属于同一民族,这个疑问盘旋于霓裳的脑中无数次,她想问问自己的丈夫,是什么迫使他赶尽杀绝?她不敢问,怕问出了口,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与魏治明站立成一排时,她偶尔会注视到魏治明的左腿,这段时间,他全是抓着一根木制手杖走路,她想问锦珠,锦珠却不再出现。
清朗的笑声吸引了霓裳,她抬眼望去,一名穿着青衫长袍的老者走了过来,他从头上摘下帽子,拿在手上,走过来之后就和魏治明言笑晏晏起来。
两人看起来并非普通的朋友关系,从魏治明的言行来看,他对老者是十分敬重的,感情也颇为深厚;老者对魏治明也颇为动容,他拍过魏治明的肩膀时,表情和眼神无不透露了浓厚的感情。
两人寒暄过后,魏治明才想起给老者介绍霓裳,“老师,我的妻子……霓裳。”他的郑重令霓裳一阵不舒坦,她忙向老者致意,老者正眼望过来,两人这才相互看了清楚。
霓裳起初以为老者年岁颇大,当看了清楚之后,才发现,老者并非高龄,也不过五十上下而已,霓裳记住了连谨那深邃的眼眶和国字脸庞。
连谨并不像普遍大学教授一样古板和严肃,他风趣诙谐,直夸霓裳,又道学生有福气,三人说笑着,走进了公馆。霓裳一直相陪,她看得出来,魏治明这一日的心情极好。
后来,从攀谈当中,霓裳晓得连谨是魏治明的老师,他之前担任过暨南大学的国文教授,魏治明进入军校正是由连谨引荐。可想而知,魏治明的事业和连谨的帮助密不可分。
霓裳却不知道,魏治明和连谨这几年的矛盾剧增,已数年少了往来,直到抗战,他们找到了一条共同之路,这才重温师生之情谊。
连谨举止谦逊,风度不凡,从他口里说出的故事,生动有趣,又富有内容。霓裳渐渐地不再排斥这场聚会,她认为连谨和魏治明的同僚有着天壤之别。
他不是满腹经纶和开口闭口仁义道德的老教授,他让事物充满了诗意和趣味,霓裳忽然想到了远在美国奋斗的余楠,他是个出色的导演,亦是个出色的编剧,许多趣味的故事在他的笔下形成,霓裳品读那些故事之后,再全心投入演绎。
那段岁月让霓裳暂时远离了生活的索味和无奈,对于常常到访的连谨,霓裳是开心的。
撇开和魏治明之间的嫌隙,她蓦然地拉近了和魏治明的距离,仅为了听到连谨的声音,感受到一点虚幻的关怀,她才能坚持留在这栋毫无生气的公馆中。
魏治明对于霓裳的些微改变觉察到了,并不知道其中原委,他也无暇顾及,对他来讲,霓裳一生一世呆在他身边,就足够了,他不能够细想。
夏天的渝城,酷热难熬,满城满县被高温包围,枇杷山稍微凉爽一点,晌午的时候,家里还要打开电风扇。
霓裳本来是不怕热的,连谨走进来满脸满头是汗,她就拉了一下墙上的绳子,扇叶快速地转动起来,呼呼呼。。。。。。连谨掏出手帕抹了脸和颈。
“老师。”霓裳和魏治明一样称呼连谨,霓裳也欢喜这么叫连谨,仿佛成为他的学生一样,受益匪浅,她笑的时候露出浅浅的酒窝来,“您下回可别赶这个时候来,太阳大,气温又高,只怕会中暑。”
“老师还不老的。。。。。。”连谨说着自己也笑出来,笑纹挂在两颊上,显得格外和蔼。
“老师自然不会老的。”霓裳亲自从家仆手上端了一碗凉粉西瓜羹,“尝尝这个,听说这里的人喜欢吃这个解暑。”
连谨并不是慢吞吞地吃,而是咕噜咕噜一口干了净,那幅模样倒让霓裳呆若木鸡,“解渴正好。”连谨毫不掩饰地对霓裳笑道,“霓裳,我还可以再来一碗么?”
“好是好,”霓裳回神过来掩嘴一笑,“请老师以后别叫我霓裳了,那只是公司给我取的艺名。”
连谨迟顿了一下,在他来不及回应之前,霓裳面若桃花地笑了笑,“老师叫我锦夕,锦绣的锦,夕阳的夕。”
两人在浑然不觉时间流淌的午后,滔滔不绝地讲了好些话,连谨知道了霓裳和锦珠的关系。除了吃惊之外,周细端详了霓裳,两人确有相似之处,只不过,霓裳给人的感觉以温婉为主,锦珠那丫头以刚毅为主。
霓裳在无人倾诉的时光中,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不知何故,她和连谨就是有话缘,从天南地北,到她的演员事业的点滴和高峰,统统在这个午后,字字吐了出来。
这些话,她从未和魏治明说过。
她欢欣雀跃地把内心深处的东西挖出来,毫无遗漏地在一个外人面前如豆倒落,心中有些说不尽然的放松。
以前,她和周露可以这般尽情,如今,对象换成了魏治明的老师,是不是有点滑稽可笑?她隐隐觉得,连谨和魏治明不是一路人。
连谨欣赏锦夕的落落大方,同时又惊诧于她在学生面前表现的淡漠,显然是两个性格的人,集中在一人身上时,足以说明了一些事。
为此,他找魏治明谈过。他忘记了魏治明的缺陷,魏治明是一只负伤的老虎,随时会扑过来反攻,更何况,老虎贪念的蔷薇,任谁也不能动的。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