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能做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足矣!
举目远望,目光从众人头顶掠过,遥遥看向远处,准备再看一眼目所能及的那一片人间烟火,然后就慨然赴死。
却忽然听到周围原本压抑静默的人群忽然鼓噪起来,“咦!”“呀!”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紧跟着便有人大声叫了起来,“顾真人!”“是顾真人!”
声音兴奋,惊喜,显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顾真人在民间仍是极有威望。
虞岘讶异收回目光,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纵马疾驰到了刑场之内。
守卫刑场的兵士纷纷退让。
石韵翻身下马之后就脚尖一点跃上了高台,然后夺过刽子手握着的大刀,再一脚将他踢了下去,反手砍开虞岘身上的枷锁,一把将他拉起来。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围观的众百姓虽然还搞不太清状况,却忍不住纷纷喝起彩来。
一是因顾真人这套动作干脆利落,潇洒漂亮;二也是刚才看着虞大人这样的好官被押在刑场上,心里不免悲愤压抑,他们自己虽是不敢和朝廷对着干,但看到有旁人站出来时也不免感觉振奋。
虞岘惊道,“顾真人!你——”
却见顾真人皱眉掩口,随后便有股股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溢了出来。
监斩官已然带领官兵们围了上来,厉声喝道,“刑场重地,擅闯者杀无赦!”
说罢一挥手,便有一排弓弩手举起弓箭,闪着寒光的箭头一起对准了高台上的两人。
虞岘愕然看了石韵片刻,看出她是强撑着病体来的,叹道,“顾真人,你不该来。”
顾真人闭关三年,期间生死未卜,她手下的人马兵丁早就已经被分散各处,连锦衣卫的汪镇抚使都在太上皇重新继皇帝位后被远远打发去了辽东,此时她忽然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孤身而来,救不了他不说,只怕自己也要受到大牵连。
石韵踏上一步,挡在他面前,神色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我今日大概是救不了你,但不来试试总是心里难安。你想开点,被箭射死总比被斩首之后身首异处强。我自己反正也是活不久了,死在这里和死在国师府中区别不大,你也不用觉得欠了我人情。”
虞岘又是惊愕半晌,随即豁然,朗声笑道,“不错,那就有劳真人了。”
…………
皇宫之中。
寰庆帝脸色沉郁地坐在大殿内,一坐就是一天。
伺候的大太监知道他是在等处斩前兵部尚书虞岘的消息,心情怕是极不好的,因此不敢打扰,只派两个伶俐的小侍在殿外守着。
等到新任兵部尚书徐镇北带着今日的监斩官时俭匆匆来见陛下后,才悄悄松口气。
寰庆帝这几年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一副宽厚温文的模样。
脸上有了风霜的痕迹,气质也深沉阴郁了许多。
新任兵部尚书徐镇北乃是这次拥立他重登帝位的最大功臣。
寰庆帝虽然明知道这是个无耻的投机之徒,却也不得不对他信任重用,将处置虞岘的大事交代给他去做。
这时见徐镇北和时俭两个行色匆忙,脸上神气很有些不对,就沉声问道,“怎么了?”
徐镇北先请罪道,“陛下恕罪,今日处斩罪臣虞岘时出了些意外!”
寰庆帝紧盯着他,“什么意外?难道有人敢去刑场闹事!”
徐镇北擦把汗,“是,是闭关三年的顾真人不知如何得到了消息,忽然出关了。”
寰庆帝愕然,“她身体恢复了?”
不是说顾真人已经灯枯油尽,快不行了吗,否则他那弟弟也不会轻易就被个献药的人乱了心神。
随后眉头一紧,“便算是她,擅闯刑场也是死罪!”
三年前虽然是顾真人把他从蒙古人手中抢回来的,但这人绝对是他那【好弟弟】一党,也留不得。
徐镇北得了皇帝这话,心里顿时踏实不少,应道,“是,正该如此,顾真人擅闯刑场后,一意孤行,不听劝阻,还打伤了行刑之人,她十分厉害,众官兵无法上前,又当场大肆宣扬虞岘是被冤枉的,时俭无奈之下只能命□□手将那二人一起射杀。”
说完后又艰难咽地咽了口唾沫,心有戚戚,“只是,只是有些奇异之处,顾真人只怕真不是凡人,她的尸身一时三刻便消散了,化成了一滩血水,只收敛到几件衣服。现场的百姓有些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