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筑堤坝的兵卒和苦力,尚有存活者在世。虽然藏匿在外,有了这本万悔录,便能继续搜查。”薛景寒梳理着她的头发,将玉冠扣好,“物证不在,人证也能用。”
苏戚继续往后看。
治所酒宴进行到中途,沈庆安多次想要离席,都被官员以劝酒名义阻拦。城外江水泛滥,传信兵奔跑回城求援,隔着门大声号哭。
门内,兵卒持刃围住沈庆安,他进退不能,只能看着众官员饮酒欢庆。
即使贵为太子,在卞文修把持的江泰郡,不过螳臂之力而已。
足足半个时辰,治所内欢歌宴饮,墙外哭嚎声毛骨悚然。
等沈庆安终于忍无可忍,不顾一切往外闯时,没人再阻止他。他顺利奔出治所,见到的,只有人间炼狱。
案情复述就到这里。苏戚再翻一页,纸上字迹变得潦草许多。
——愚有愧,酒宴战战兢兢,只敢奉承郡守,又因挂念家中妻儿,无法忤逆五皇子与卞氏。
——然每逢入梦,冤魂泣血,斥咄祈求,字字如烈火焚烧五脏。故多年行走查访,终于知晓堤坝修筑详细内情,与太子亲随死亡真相。
下一页,写的是江水暴涨时,亲随骑兵察觉异常,与前线官兵发生争执。除却最初奔回传信的人以外,剩下的尽遭屠戮灭口。
“沈庆安他……知道这些事么?”苏戚问薛景寒。
薛景寒回答:“应当知晓。传信兵虽然不清楚后来的事态,但江水退却后,收殓同伴尸身,怎能不明白死因。”
“可是沈庆安未曾指控江泰郡官吏,甚至没有申告自己的冤屈。”苏戚回忆卷宗记录,“他认下了这些罪名,险些被废太子。”
“也许他觉得自己有罪。”薛景寒眼底闪过晦涩情绪,“罪在行动轻率,信不该信之人,致使百千百姓无辜死伤。”
苏戚认真听完,说:“他似乎是个很正直的人。”
薛景寒没答话。
苏戚翻完书册,在末页找到著述者的姓名。
王念,江泰郡主簿。
一切都好像连起来了。经历水患旧案的王念查清真相,写成万悔录,寄给任职白水县令的李明渊。随后,他怀抱着长久的愧疚,吊死在柳林县外的堤坝上。
“我还有一事不明。”苏戚合上书册,“王念牵挂妻儿,不敢得罪长官,可见他看重亲情。缘何早早寻死,舍弃病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
薛景寒摇头:“或许他并非自杀。查访旧案,自然性命难保。著成万悔录后,王念寄给旧友李明渊,应当是察觉自己保管这本书册并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