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深被羁押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看不见外头的光,也不知时辰几何。他睁着肿胀的眼睛,聆听周围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积水落于地面。再仔细听时,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被抓进大牢有几天了呢?
何深不知道。
他的意识乱七八糟的,忽而是婉婉脖颈流血的景象,忽而又变成卞棠狰狞的笑脸。有个尖利且陌生的嗓音钻进耳朵,反反复复说着腌臜话。
——你妹妹原是卞大人买来的外室,自己不安分,和苏戚偷情。
不,不是。
——苏戚当面抢人,你的妹妹自觉羞惭,无颜存活于世,因而自我了断。
胡扯,全是胡扯。
——你不甘心亲人白白死掉,便反咬一口,污蔑卞大人逼死民女,还要讹诈银两当作赔偿。何深,你用心何其险恶?
住嘴,住嘴!
我不认罪,绝不认罪!
何深奋力扬起头颅,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笑声。他嘴里全是血,身上也没半块好肉。自从进到牢狱里,卞棠带着人反复审讯,无所不用其极,逼着他认下捏造的罪行。
然而他还活着。
也未曾吐出半句退让与妥协的话语。
“我的妹妹是三月花……”
他嘴唇翕张,唱着嘶哑悲凉的词调。
“三月春花……六月落……”
“至死无悔,生来命薄……”
扑通。
有什么倒在了地上。
何深勉强扭过头来,越过铁栏杆,张望黑洞洞的过道。
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最终停在牢门前。他睁着浑浊的眼睛辨别许久,才认出是个挽着发髻的女子。
“你……是谁?”
牢门外的女子取出火折子,伸进铁栏照了照他的模样,才开口说道:“你看起来很不好。”
何深闻声识人,有些疑惑地叫道:“苏戚?”
苏戚灭掉火折子,在黑暗中继续和何深对话。
“考工狱守备松懈,我已派人把守出口,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跟我走。”
她带的人全都蒙着面,趁天黑混进考工狱,又放迷香又搞偷袭,硬是让她顺利见到了何深。
也怪考工狱平时闲置着,不怎么抓人,狱卒做事散漫得很。卞棠自恃身份高,压根没想过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劫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