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明就去替他们讲讲。
崔小明的绘画风格是独创的,自然是好的。
崔小明的绘画风格中借鉴了吴冠中“中西合璧”的创作思路,自然是好上加好的。
顾为经他的绘画风格不是独创的,自然是等而下之的。
顾为经绘画风格借鉴了谁,郎世宁么?老弟,画面整体相似程度达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算是借鉴了。
只能算是模仿。
就好比现代的画印象派的画家,他们说自己的色彩或者绘画灵感借鉴了莫奈、德加、毕沙罗的画,没有问题。
每个画家都有自己独特的色彩偏好。
每个画家都有自己独有的灵感。
画家从前辈的作品中借鉴精髓,汲取营养,是艺术创作的一环。最杰出的大师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可要是现代印象派画家说自己的画派借鉴了莫奈的画派……这说法就太奇怪了。
你画的本来就是人家发明的东西。
再说。
崔小明认为,如今是一个玩风格,玩形式,玩概念的绘画时代。
郎世宁这种乾隆时期的画家,距今已经好几百年过去了,印象派已经够古早了,他的年纪能当印象派的爷爷。
崔小明暗戳戳觉得,那套新体画的路子,已经跟不上当下最前沿的艺术审美潮流了。
“融合,风格的融合很重要。”
崔小明手指尖抵在一起,“吴冠中先生有一个关于融合画绝妙的比喻——水陆兼程。他将油画称之为陆路,将国画称之为水路,而他自己,则是做那个水陆兼程的人。”
“什么是水陆兼程?”
他自问自答。
“在我看来,绘画的旅程中,国画传达不了的那种精确感可以改用油画的线条,油画所点不透的那种朦胧的风蕴,则可以换回国画的结构。同样的道路,水陆与陆路,各有各的风光,各有各的感受。但是——”
头发带着自然卷的亚裔年轻人盯着身前的顾为经,说道。
“只有两段道路,它的头和尾贴合或者连续在一起,它们都是同一条大道上的某一段,水路和陆路相连相通,才能称得上是水陆兼程。如果水道是威尼斯的水道,陆路是汉中的官道。天南地北,两不相干,那么旅人怎么走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绘画的气韵也是相同的。”
“如果油画的气质和国画的风韵,无法完全的气息相通,那么,就像是由一个东夏的画家和一个威尼斯画派的画家,没有事先通过气息,打过商量,各画各的。”
“画出来的作品难道能够被叫做是东西合璧的气韵融合之画么?”崔小明盯着顾为经的眼睛。
“不能。”
顾为经点头赞同。
对方的确是一个很懂行的人。
崔小明提出的问题,恰恰便是顾为经第一次尝试画那幅《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的时候,所遇到的问题。
不管是最后的作品,还是创作期间的“画感”都十分的割裂。
那不是一张兼具东西方气韵之美的融合之画,那只是把半幅油画和半幅国画,在画家笔下,用外力强行拼贴在了一起。
印象派,新体画、莫奈、雷阿诺,朗世宁,吴冠中,赵无极……
在这条东西融合的路上做出探索的前辈大师,他们每个人的境遇不同,教育背景不同,生活的环境与时代都不同。
唯一相同的则是,他们都像是海绵一样,如饥似渴的吸收着两种艺术理念的精华。他们前半生耗费心血将其在心中融汇贯通,艰难的迈出第一步路,然后再用剩下的半生,在这条路上行到远处。
此般过程,此般经历,才有了展台那些让游客忍不住驻足停步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