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从不知,如江云南那般妖异柔媚的人,竟也会羹勺之事,且即便条件不便,处处受制,竟还能利用周遭的一切为风瑶烹饭熬粥,甚至还可添上些滋补的炖品甚至炒菜。
&esp;&esp;此番行路,终归再不如往日那般次次干粮与烤‘肉’,待得薄帐之中寒风呼啸,风瑶冰凉得都快失了知觉的手指捧住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指尖微微的暖了开来,瞬时之间,心也有触动,终是抬头朝江云南往来,低沉沉的道:“你怎会做饭?”
&esp;&esp;他停了手指舀粥的动作,似是未料风瑶会突然出声,整个人也稍稍一怔,待得思绪全然回笼,才按捺心神一番,抬头咧嘴朝风瑶笑笑,“还以为长公主不会问呢,却不料长公主终还是问了。”
&esp;&esp;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往日与老乞丐行乞之时,老乞丐偶尔讨了米粮,便会煮来吃,江云南多看了几次,便会了,老乞丐知晓江云南会了后,便也再不做饭了,甚至偶尔自破庙不远的菜地里偷了菜回来,也会让江云南煮着吃,只不过,无油无盐,便是再新鲜的菜,都不过是索然无味罢了,呵,江云南的厨艺启‘蒙’,便是从那破庙中开始的。再到后来啊,老乞丐亡了,江云南辗转到了平乐坊,也是从那时开始,江云南才突然知晓,何谓用不完的粮油,何谓用不尽的盐巴,何谓新鲜上乘的蔬菜瓜果,何谓,真正入口便似天堂的美味珍馐。往日那些从来不敢想象的东西,一朝一夕,便全数拥有,且可随意支配,且坊主虽重视江云南学习技艺与媚术,但并不抵触江云南常入后厨独自摩挲做菜,大抵是知江云南往日不曾吃饱过饭,目光短浅土里土气,不过是未见过世面之人罢了,是以大多会对江云南翻了白眼面‘露’嘲笑,但并不会真正阻拦,如此,后厨的所有东西,江云南皆可随意而用,江云南的厨艺,便也是在平乐坊真正练就的。”
&esp;&esp;风瑶瞳孔微缩,深眼凝他几眼,不说话。
&esp;&esp;本不过是寻常一问,只因如江云南这般风情万种之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与厨艺浑然不沾边的人,却不料,此人竟也如此擅厨,是以,便心有探究,直至今日,热粥暖手,才情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esp;&esp;只是,这江云南倒当真将她的话极是认真对待,说了一席这么长的话来,倒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esp;&esp;“长公主可知江云南第一次在平乐坊吃饱肚子时闹了何等笑话?”却也正待风瑶沉默片刻,江云南柔然轻笑的朝风瑶问。
&esp;&esp;连日的行路,他身上虽染了几许风霜气息,但面上那柔然的笑容,则是一直都浓烈灿然,风情之至,似是无论条件如何的艰苦磨难,也折不断他那满身的柔腻风情。
&esp;&esp;风瑶瞳孔微缩,热粥滚烫,她仅是垂头下来,小心翼翼的饮了一口粥,随即淡然点头。
&esp;&esp;江云南继续道:“江云南第一次在平乐坊吃东西,足足吃了五碗米饭,三盘小菜,两碗‘肉’汤,还吃下了一整只叫‘花’‘鸡’。只因从小到大不曾吃饱,是以那次吃东西时,便是腹中大胀大痛,也如发疯般不愿停筷,直至被胀得两眼发翻,面‘色’发青,整个人僵倒在地时,坊主才笑得不轻,抬手指着江云南便道‘将这个小叫‘花’子催吐,吃了那么多东西非得胀死不可’。江云南清楚记得,那种将吃下去的东西全数吐出是何等感觉,甚至吐得腹中几无可剩,坊主才让人罢手,随即差人收走了屋内
&esp;&esp;的一切吃食,说是要江云南养胃,却不知江云南将胃里的东西全数吐了出来,休息之后便饥饿难忍。呵,那一日啊,过饱与饥饿,都一一折腾了一遍,再到后来,江云南再不敢吃撑,也不敢挨饿。”
&esp;&esp;说完,抬手将桌上的小菜朝风瑶面前推近,“此地虽是荒芜,但仍是不乏野菜,长公主且尝尝,这野菜的味道自也不错。”
&esp;&esp;风瑶点头,一言不发的就食,待得半晌后,她才幽远低沉的道:“往日容倾,似对你不薄?”
&esp;&esp;江云南目光幽远,笑笑,“棋子罢了,何能薄与不薄,只是坊主让江云南活到今日,江云南,自然也是感‘激’他的,只奈何,这么多年了,无论陪伴与否,也无论江云南为他做了什么,江云南在他眼里,都不过是枚棋子罢了。而江云南,还是想活着,至少死,也不愿一声不响的死在坊主手里。是以,命运如此罢了,怪不得谁。”
&esp;&esp;“容倾何时与异族之人接触上的?”风瑶沉默片刻,思绪翻涌,话锋也稍稍一转,低沉沉的问。
&esp;&esp;江云南并无隐瞒,低声道:“上次江云南与长公主说,平乐坊的分铺遍布东陵其余之地,不止京都一处,但那时,江云南并未说全。坊主的平乐坊,不止在东陵上下分布,在大周东陵大齐都有分布,若不然,坊主自也不会对诸地之事的消息这般灵动,更也称不上江湖百晓生了。那大英之人,许是听了坊主名号,主动来与坊主合作,但至于要与坊主合作什么,江云南便不知了,只是,依江云南片面所了解到的,那大英之人如此想对付长公主,似是因长公主得罪了什么人,且最为重要一点便是,那人想利用幼帝来牵制住长公主,从而,再利用长公主来牵制……大周。那人似是并非想要即刻要长公主‘性’命,且不直接对付长公主,是因知晓长公主巾帼之气,并非贪生之人,但幼帝乃长公主的软肋,是以那人,便将矛头与蛊毒提前对准了幼帝,以图‘逼’长公主就范。只不过,许是那人也不曾料到,坊主会如此急于求成,全然将与那人的合作毁了,率先不顾一切的将矛头对准长公主。”
&esp;&esp;冗长的一席话,层层入耳,再度在沉寂的心底勾出了‘波’澜。
&esp;&esp;风瑶满目幽远,神‘色’凌厉,待得兀自沉默半晌,终是道:“如此说来,容倾倒也算是坏了那大英之人的算计。”
&esp;&esp;江云南点点头,“那人有意留长公主‘性’命,坊主则有意要长公主‘性’命,且不说坊主此番已是亡了,即便未亡,那大英之人,也不会放过坊主了。”
&esp;&esp;说着,叹息一声,“仇恨令人‘蒙’蔽了双眼,坊主,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倘若没有仇恨,坊主定也能像许皇傅那般富可敌国,儒雅风华,深受京中‘女’子追捧青睐,只可惜,如坊主那样的人,终还是未能逃脱仇恨的枷锁。”
&esp;&esp;这话一落,江云南便垂眸下来,不再言话了。
&esp;&esp;即便抵触容倾的使唤与算计,但终是与之相处了多年,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对容倾,终还是心有恻隐的。
&esp;&esp;一时,周遭气氛终是沉寂了下来,风瑶也未言话,仅是沉默片刻,便兀自开始垂头饮粥。
&esp;&esp;待得一切完毕,一行人再度收拾赶路。
&esp;&esp;冷风依旧凛冽,天气寒凉无温。
&esp;&esp;而脑中有关的容倾之事,终是随着冷风的吹拂而肆意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