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摇头。她一向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陪妈妈。
“那——”他看一眼暮色中,裹在大毛衣里,感觉上格外瘦小的若素,“到我家吃顿饭罢。”
若素抬眼,望进安亦哲深褐色眼睛里。
默然片刻,若素轻笑一声,道:“好。”
21。臣服
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对于“见家长”一事,若素心中仍然忐忑。
穿什么衣服,拎什么礼物,进门怎样称呼,若素一概无底。
这几天上班,若素一路上一双眼睛便始终望在年轻女郎身上。
路上年纪相仿的多是上班女郎,一条牛仔裤亦或直管裤,一双适脚平底鞋或中跟鞋,一件夹棉短外套,配上里头各色薄衫,人人足底生风,行色匆匆。
若素检视自身,一条穿到发白,磨得菲薄的牛仔裤,一双二十元地摊帆布运动鞋,一件旧卫衣和毛衣外套,一只大而无当的马桶背包,通身加起来,大抵不过两百元的样子,走在马路上,即使身上挂一块“我是安副市长女友”的牌子,恐怕都无人理会。
不但无人理会,还会当她想出名想到疯,齐齐绕道。
若素心间郁闷,安亦哲仿佛打定主意,一心要将戏演下去,可是,观众是谁?剧本如何?结局怎样?统统不在若素掌握。然而若素知道,她今后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错综复杂的世界。
若素觉得自己似安亦哲手中的提线木偶,由他操纵,上演喜怒哀乐。
心里一把声音说,理他做甚?
可是另一把声音说,谁还会给你们母女如此环境?
到最后,若素向现实低头。
人人到最后,都要拜倒在金钱脚下,无一例外。
若素笑一笑,圣。经说,金钱并不罪恶,对金钱的追求才是所有罪恶的源泉。
看,先贤两千年前,已经道出真理。
同那些日夜将自己的肉。体出卖给陌生人的女子相比,她并没有高尚到哪里去。若素捏紧背包带子,她出卖的,是自己的尊严。
若素想,自己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死死不放一样,再不肯让母亲回到那简陋寂寞清寒的环境里去。
她的拒绝,不过是为自己的懦弱,所寻的一件皇帝的新装。
而终究,她向金钱臣服,置自己的尊严于不顾。
若素在地铁到站的铃音里,悚然心惊,而后茫然四顾,左右人人一张麻木的脸。
若素拖着沉重脚步,走进杂志社。
杂志社的雕花铁门已经打开,看起来有人已经早她一步上班。
若素拎着背包,走进底楼,一眼看见空虚倚在茶水间的沙发背上,慢悠悠喝水。
看见若素,他笑出一口白牙,“小素,早。”
若素点点头,“又加班?”
空虚伸懒腰,“是啊,一条老命,卖给工作。”
说完朝若素笑眯眯道,“今早有什么好吃的?”
若素已经习惯走进杂志社,人人问她“有什么好吃的”。伸手拉开背包拉链,取出还热腾腾的灌汤小笼包,六只一盒,装在透明环保塑料打包盒里。
“刚出笼时味道最好,现在已经逊色不少。”
空虚欢呼一声,扑过来取走一盒,还想伸手拿第二盒。
若素一侧身,护住其他几盒,竖眉瞪空虚一眼。
空虚要笑不笑,“帝玖那一份给我吃掉,他不会介意。”
若素皱一皱鼻尖,只做没听见,走过去将余下几盒小笼放进电蒸锅里,启动保温gong能。
放下背包,若素走到杂务间,取出扫帚畚箕拖把一应清洁工具,从底楼开始打扫。
底楼有两间常年落锁的空房间,若素从没有问过缘由,既然不用她进去打扫,若素乐得清闲。
打扫到客厅另一半做会客室用的地方,若素看见一部银灰色笔记本电脑,静静躺在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