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皱眉不语,已听到院外传来议论之声,忙出去拱手道:“啊,各位乡亲,请安静,寇公初醒,请勿惊搅。”
一听寇公醒来,众人欢喜起来,也有哭着也有笑着,都仆倒向天祈祷,三叩九拜,其中一人道:“长老,既然寇公已醒,何时处死丁谓,寇公是否安排?”众人附和齐声追问。
长老夫奈,只得道:“寇公刚醒,还未说及,各位乡亲请回。”
大家都道:“我们不回,我们在此守着,等候寇公的吩咐。”长老再三请散,谁也不动,反而四面涌来,人越来越多,长老只得安抚众人,万勿惊闹,静心待候,老朽现在去请示寇公。
长老回到外间门前,苗千寻早已在房中听了个大概,退到门边,听长老低声细说,苗千寻面色沉闷,回到寇公床前,思虑片刻,道:“寇公,现有一事,请您决断。”缓缓又道,“奸贼丁谓贬放崖州,携带家眷路过雷州,已被抓住,现关在地牢,请寇公处治。”
寇准一怔,目光痴迷,丁谓!晋国公丁谓!脑海中浮出几个情景:
“参政国之大臣,乃为官长拂须邪?”
“谓之有才,相公安能屈之人下久矣?”,“平仲他日有悔,可记沆今日之言。”
寇准苦叹:“太初,平仲悔不听当日忠告……罢,罢,似太初识人之明……世上能有几人……”当初我若听了你的话,哪有今日?丁谓亏我所荐,然我又被他所诬,我竟成了救狼的东郭先生了,唉,这也怨不得谁,我寇平仲生性禀直刚烈,得罪之人又何止丁谓一人,平生三起三落,亦非丁谓一人所致,想来也是自己功德亏欠,默叹几声,吩咐道,“舅弟……放了罢……”
苗千寻怔道:“寇公!丁谓害你至此,如今送上门来,不杀之,不快哉!”
寇准气喘吁吁,道:“舅弟……旧事已揭……何必耿耿……”停了停,又道,“唉,人生在世,恩怨纠缠,一旦闭目,皆无牵挂。”长叹一声,看着田婆婆道,“人之将死,心也开阔,今日再回想当初,难说是非对错,不过朋党之争、虚名之斗罢了,只是委屈千亦二十年流离受苦,此心不忍啊。”
莫忧心忖,想不到寇准临终之时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承认“朋党之争、虚名之斗”,史书上写寇准一生正直不阿、言词无惧,看来所言不差了。
田婆婆落泪道:“寇公,妾身一生只为寇公,虽流离亦不觉受苦,寇公说的正是妾身的想法,丁谓之恶,已有朝廷法治,何必再追究?”
寇准微笑点头,苗千寻虽然心中不甘,又不便违背寇公的意思,道:“寇公宽宏大量,百姓们却不愿干休,丁谓为官行恶,天下尽知,只怕是寇公放行,百姓也不放行。”
寇准默默不语,气喘加剧,田婆婆轻轻为他抚o,对苗千寻道:“好生劝慰百姓,放他一行吧。”
苗千寻愤愤,恨不得立杀丁谓,咬牙点头,吩咐长老散去乡亲,长老也很为难,群众情绪激愤,怎么听劝,不过寨主发了话,只得照办,出门向众人一说,大家果然不愿,纷纷嚷道:“寇公仁厚,以德报怨,我们却不愿意,丁谓为相时,多有暴政,百姓恨之入骨,他既然来到我们雷州,岂能放过?”
也有人说:“我们要见寇公,要与寇公说说话。”
长老为难的阻住,正要纠持之时,里屋已出了大事,寇公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又昏迷过去,吓得田婆婆与莫、凌二人又是抚胸又是垫枕,连声呼唤,寇准才又纷纷睁眼,半天,才看着田婆婆叹道:“千亦,平仲将去,勿悲,勿伤。”
田婆婆痛哭不已,连声呼道:“寇公若去,妾身绝不独守人世。”
寇准原想再劝说几句,无奈气息将尽,瞪着眼抖了抖嘴,没有出声,众人紧张得眼也不敢眨,生怕寇公合眼离去,屋里静静的,唯有惊恐、悲痛的空气在缓缓流动。
弥留之际的寇准,仍是不肯离去,费尽力气又喃喃道:“平仲一生……性刚气烈……忠心为国……不敢图私……然而,至刚易折……今生得益于刚……毁亦于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