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沿着不知多久以前有人留下的指路标示,踏上了这条充满艰辛危险的修炼之路。攀爬、跳跃、潜游,全方位锻炼身体所有部位的机能。
其中最惊险的一段是一处叫笔筒崖的地方,崖如其名,几乎成九十度垂直,崖高近百丈,崖面为锈黄色岩石结构,其上寸草不生、平滑如镜。
面对笔筒崖,擅长攀爬的无名吃足了苦头。在这里没有树枝藤蔓让他攀爬,只能依靠手指脚趾的力量,攀着崖间石缝短壑而上。
无名第一次到这里时,险一险便把小命丢在了这处绝地。
当他才只爬到一半之时,人已力尽,手指脚趾皆已关节惨白,伤得不轻,最严重的一根手指指面血色模糊的皮肉间已经磨得露出了一点森森白骨。痛他并不在意,但是力已尽,人却在崖面正中,上下不得,即使心智坚定如无名,也不禁想到了死这个字。
无名并不怕死,死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没有概念的字眼,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他却又有求生的勇气,即使身处绝境,无名仍然奋起最后的力气,在他强大至极点的精神力的支配下,本已疲惫欲死的身体里又再生出一股力量。
人的精神是一种奇怪的玩意,谁也琢磨不透这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似有若无,但是很多时候却又能创造让人难以想象的奇迹。古往今来发生过的无数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都与人的精神有关系。
在一次惨烈的战争中,曾经有一名普通的士兵,在烈火焚身之下,为了不暴露己方的潜伏,生生忍住,直至被烧成焦炭都没发出丁点声音,距离仅三十余丈(六十米)外的敌人竟毫无所觉,由此可见精神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它能将一名普通人变为超人。
不过这一次,强大的精神力并没有能够解救无名,在距离崖顶仅十余丈远处,无名终于真正的力尽了。他从没像这一刻般感受到自己的虚弱,仿佛这个躯体已经不是自己的,哪怕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抬头看了看似乎近在眼前的崖顶,无名嘴角微动,僵硬的扯出一丝苦笑,笑中没有悲哀恐惧,却充满了讥讽的味道,似在笑自己已经爬过了九十余丈,却在终点前倒下了。
他又如何晓得人行百步半九十这等世间至理,世间事往往便是如此捉弄人,在你眼都能看到成功的时刻,你没有力气了。
无名两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眼前景物模糊一片,天与地似乎在倒转。
眼见无名再也支撑不住就要掉落崖间时,一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丹田之中突然冒出一股热气,热气过处,百脉回春,本有些糊涂的脑袋好似被什么尖东西刺了一下般突然清醒过来,同时感觉到手脚又生出许多力气来。
无名没有时间去想此中的原委,在求生的本能驱动下,手脚并用,终于爬过了这道生死关。
整个人倒在崖顶,无名只剩下大口喘着粗气的力气。
猛烈的山风自身上掠过,早被汗水浸的仿佛刚从水中捞出的身躯一阵清凉的感觉,如火烧碳烤般炙烈的内腹渐渐归于平静。
太过疲劳的无名睡着了。
无名睡了,有个人却在笔筒崖下干跳脚着急不已。
可不正是至真老祖。
至真老祖亲自设计了这条路线,自然晓得其中的危险辛苦,因为这条路本就是他方当壮年,神功有成后为了再次提高修行而为自己设计的。无名行路时所循的标记便是当年他亲自刻下的。
为了确保安全,至真老祖一直悄然跟在无名身后,一为保护也为监督。
方才无名在崖上危险的情景尽入至真老祖的眼中,只把老头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埋怨自己对无名太过操之过急,不应选如此难度的路径,当年他自己三十余岁时内功深厚也在这里吃足了苦头,何况无名这小娃。
至真老祖已作好了万一的准备,若无名掉下崖来,拼了老命也要接住他。
然而无名的表现大大超出了至真老祖的预料,明明身躯已经开始摇晃,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时,突然这小子身子一振,竟好像吃了什么仙药一般又来了力气,并一鼓作气爬了上去。
至真老祖安心之余,心下对这个沉默的小子更生几分喜爱。这是他九十多载漫漫人生中所见过的最顽强的小子。
至真老祖走到笔筒崖下,伸手抓住一条石缝就待往上爬,好继续跟在无名的身后为他保驾。
然而他忘了,现在离他上次爬着笔筒崖已足足过了五十年,他再不是当年那意气风发,身体处于巅峰状态的壮年汉子。如今的他骨瘦如柴,发秃眼浊,虽有一身惊世内功,却架不住岁月无情的侵蚀,一个耄耋老翁,何来当年之勇。
才爬了不到五丈高,至真老祖已晓得自己再不可能爬上这笔筒崖。
心中浮起一阵“我真的老了”的慨叹,乖乖跳回到地上,徒劳的仰首看着崖顶,心中虽然焦急万分,却没有一点办法。
人!又怎么可能不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