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慎思倒不是想要在奏折上标新立异,也不是故意在这上面和高明进对着干,他只是骨子里还是理科生思维,用数据来下结论。
高明进写江原省清田大半已经完成,然后整了一堆好话,玩文字游戏。俞慎思直接上数据,完成了七成,士绅地主的田地清丈出多少顷,占比几成,征税多少,俱是数字体现,一目了然。
俞慎思认为,相比文字,在这方面,皇帝应该更想看到数字。
越是数据,越难藏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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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清丈田地的逐渐完成,征税也抬了上来。朝廷征税,分两季,二月到四月,和八月到十一月。
不出所料,士绅地主又开始作妖不交。或许是鉴于上次清丈田地官府出兵镇压,抓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全都放,他们收敛许多,没有聚众闹事大张旗鼓和官府对着干,只是拖延不交。有的交了,却交的都陈年发霉或生虫的粮食。
依照朝廷的规矩,这种粮不符合规定不能作为税粮,官府自然不收。
他们便以此为借口,声称不是自己不纳粮,是官府不收,大有官府爱要不要,老子只有这种粮的架势。
高明进猜到这些人不会太平,令纳粮之时官员必须亲自过去监督,并且派了总督衙门的人前去。俞慎思也被高明进派去忝州城东的清溪县。
又是得罪人且不好办的差事。
俞慎思刚到清溪县就遇到了大户尤家运着发霉的粮食来缴粮。尤家大郎神色倨傲,昂着宽头大脸睨着差役,拔高嗓门道:“我们尤家祖祖辈辈都没有交过粮税,哪里知晓交税还有那么多规矩。我们家只有这种成色的粮食,其他没有了。”
清溪县黎知县知晓他胡搅蛮缠,同他讲道理。对于一个不通情达理之人,讲道理只是白费口舌。
黎知县最后来硬的,令他回去后按照要求纳粮,尤大郎却不买账,坚决说没有。
俞慎思拉着黎知县说了几句话,黎知县蹙着眉头有些犹豫,“这……上面没有这项规定,下官岂敢乱言,若是出了事下官担不起。”
俞慎思也知晓此事为难黎知县,也不强迫他,说道:“那便将此事交给本官,出了事本官担着,你适当配合便是。”
如此黎知县才点头。
俞慎思走到旁边的台子上,对尤大郎以及前来纳粮之人道:“总督和二司衙门规定,凡是税粮不符合规定,拒不收,折算银两缴纳,若有不从以抗税罪论。”并对差役吩咐,“你们可都看仔细了,不符合规定的粮若是收了,罪责你们担着。”
尤大郎冷哼,斜着眼看俞慎思。他知晓俞慎思的身份,也听说了他当众痛骂府学生和在天河县之事,认为他是高明进的人,对他没有半分好印象。
“没钱。”他冷声回道,“我们尤家穷得揭不开锅,这种粮已经是我们尤家最好的,我们尤家的人都吃不上这种好粮。你们要的那种税粮没有,要收只能等下一季的收成。不过,说不定下一季天气不好,粮食又霉了,又缴不上。”说完哈哈笑起来。
旁边的尤家人和赶过来看热闹的士绅们都跟着笑。
俞慎思对尤大郎的挑衅不恼不怒,反而笑着道:“本官也不是不体恤百姓的官员,既然如此,你们尤家以后可以吃上好的。”吩咐旁边的官兵将尤家的粮食拉回去,从今天起看着尤家上上下下吃这种霉粮,谁若不吃那就饿着。
话音刚落,旁边的官兵已经上前来拉尤家要交的税粮。
尤家的下人欲拦被官兵全都推开,拉着粮食朝尤家去。
尤大郎见俞慎思来硬的,冲俞慎思怒道:“你想干什么?”
“本官请你们尤家上下吃你们舍不得吃的好粮。只要你们尤家上下一天三顿吃这种霉粮吃到饱,吃到下一季收成,这税粮你们可以不纳。”命官兵将粮食和尤家的人全都带回去。
其他原本来看官府热闹的士绅,现在忽然想看看尤家的热闹,也想知道俞慎思是不是真的敢这么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他们半信半疑,直到看着官兵日日守在尤家,逼着尤家上下吃霉粮,他们才信这个年轻官员是来真的,比黎知县手段狠多了。
尤家上下几十口上吐下泻,不吃霉粮也可以,那就什么都别吃,干饿着。
最后全家闹着让尤老爷去找俞慎思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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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这几日被折腾面色发黄,精神不振的尤老爷,俞慎思若无其事地笑道:“尤老爷这肠胃是吃不得好东西?才享三天的福就享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