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等你来。”我哽咽着说,“颜师弟死了……江蓠死了……所有甲二组同门都死掉了……为什么我这么废物?要是我……要是我再强一些,和关师兄一样,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死了?”
重渊没有立刻回答我,他只是更紧地拥住了我,过了很久,透过胸腔有些发闷的声音才响起来:
“从前……我身边也有很多同门,后来他们一个个都死去了,我曾经也和你一样难过。”
“后来呢?”我闷闷问道。
“后来……我遇到了你啊。”
“……不要给我开这种玩笑。”
“不是玩笑,我遇到了你……然后才觉得,很多无能为力也是美好的。”
我抬起头来,怔怔看着他,重渊的表情异常认真,他轻声说道:“很多时候,很多努力都不一定有结果,但是,只要目标还在那里,无望的努力也可以变得很美好……比如看着一个喜欢的人,哪怕知道她并不记得我,也是美好的。”
“锦川……你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并为此而努力变强。哪怕有时候现实残酷得让你无法接受,只要希望不曾熄灭,这种努力就总是美好的。”重渊看着我说道,“这是这次回来,你教给我的啊。为何到了你这里,竟然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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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定勇将军汇报战况这种事当然轮不到我这种小虾米,尽管颜怀远已经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可凌祈还在,很多八大门派的精英还在。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无论对于你多重要的人不在了,它依然能正常地继续下去。
之前我们的刺杀行动虽然状况百出,可至少有一点还是靠谱的。鬼方已死,流光必克。虽然盘踞流光多年,可流光城本质上还是鬼方一个人的流光。鬼方一死,那些虾兵蟹将登时土崩瓦解作鸟兽散。定勇率天机营全体精锐攻城,不过三日,流光城已经尽数收回。
我们在流光城内找到了无数尸首,有八大门派的战亡弟子,也有当年流光城的百姓。这些尸体都还保存完好,只是我们知道他们的魂魄都早已经被抽走,化作了招魂笺的祭品。
城内是荒烟衰草,到处都是抱着自己同门尸体失声痛哭的人。我有点茫然地走在满面哀戚的人群中,突然不知道我们费劲心力收回这个已经破败的城池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把我的手握进掌心里。重渊低头看向我:“还在难过吗?”
“……不。”我摇了摇头说,“只是不知道,我们牺牲了这么多。最后得到的流光有意义吗?”
重渊想了想,然后说:“为了无论如何都不能丢弃的希望?虽然旧人已经不在,可记得他们的模样和习惯的人还在。只要城池夺回来,我们就有可能在这里建出一座新的流光城。”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我的指尖。
我满脸通红地用力抽回手:“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当街耍流氓!”
重渊轻轻笑了笑,也没有放开我的手,宽大的袖口垂下来,挡住的空间里那只手仍然和我眷在一起。他拉着我慢慢走在荒凉的街道上,无端也能生出一种闲庭信步的错觉。
流光城已克,我们这些出来帮忙的弟子也该收拾东西走人了。这些日子各大门派基本都在收拾东西,就连平时最喜欢串门的凌祈也没来找我聊天。
于是我和重渊这两个闲人就很没职业道德地跑出来闲逛了。
“你说,”我终于又忍不住问道,“这流光城大概多久能恢复元气?”
重渊认真想了想,说道:“当年西陵城重建,前后约莫二十年。流光城本来就是西陵副城,如今经由杏儿岭和西陵城连成一体,气脉贯通道路顺畅,应该会更快吧?”
“哦哦,那就是说,十几年就可以变成西陵城那样啦?这么说我们还是能看见的!”
“到那时,我们再来看看如何?”重渊轻声问道。
“到那时……再说好了。”我迟疑着说道,“我对这里……不太喜欢。”
我低头抚了抚腰间的第二把佩剑。因为路途遥远,所有阵亡弟子的尸首都没办法带回门派,昨日我们在流光城为他们举办了简陋的葬礼,并收取了贴身的衣冠或者武器,准备带回门派当作衣冠冢。
颜怀远的衣服都已经沾血破烂,我也不想他衣不蔽体地进入地下,于是我便只取了他的佩剑。平时不曾注意过,现在拿到手上我才发现,他用的还是当年升入甲二组的时候,我们全体甲三组同门凑钱给他买的那把玉虹剑。剑锋上能看到磨损后又打磨锋利的痕迹,看得出来主人平时的珍视。不愧是素来整洁严谨的颜师弟,要是我,恐怕早就……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真的已经彻底消失了。
我心头骤然涌起一阵难过。不由自主紧紧握住了重渊的手。
我们正在腻歪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喊。
“喂,那个谁……面瘫脸!你们给我站住!”
……能起得出来这么难听的外号的人,哪怕在我认识的人群里也不算多。我和重渊一起停下来,扭头看过去,只见关朔原正气喘吁吁地向我们跑过来。他猛地停在我们身边,一只手用力砸上我的肩膀,喘着气说道:“你们……可真是能跑的,找了半天……我才……”
“……你刚才喊的不是重渊吗?打我做什么?”我无语地心疼着自己无辜遭殃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