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朋友,谈了一年多了。”张晓睿对答如流。
“怎么认识的?”
“在秀水街,我帮我妈看摊子,你常来进货,就……就好上了。”张晓睿脸微微泛红,不知是代入情境还是羞赧。
“我去莫斯科几次了?”
“第二次”
“主要倒什么?”
“上次是皮夹克和运动鞋,这次主要是电子产品和化妆品!”张晓睿掰着手指头,把李怀安刚才交代的信息复述得一字不差。
刘东连续问了几十个问题,从个人习惯到家庭背景,从“恋爱”细节到货物行情,张晓睿几乎对答如流,偶尔需要思考时,她会微微蹙眉,随即很快给出合理解释。
无论刘东提出多苛刻的注意事项,她都是一个劲地点头,眼神里全是毫无保留的信赖和“我一定做到”的决心。
这反而让刘东心里更加没底,这种毫无经验的热情,在危机四伏的旅途上,往往是致命的。
时间在对答中悄然流逝,一个多小时很快过去。车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车站广场上的人流也明显增多。
李怀安敲了敲车窗,示意他们该进去了。
两人下了车,刘东弯腰将后座上那两个蛇皮袋拎了出来,胳膊顿时往下一沉,这里面装的“货”分量十足。
他瞥见张晓睿也把她那个硕大的旅行袋拖了出来,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大包里装的什么?”
张晓睿把旅行袋背在肩上,歪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吃的啊!”
“吃的?”刘东愕然,“全是吃的?这么多?”
“对啊!”
张晓睿用力点头,理所当然地说:“火车要开一个礼拜呢。K3次,京都到莫斯科,得七天六夜还多!当然得多带点吃的,不然路上饿肚子怎么办?”
“一个礼拜……”
刘东低声重复了一句,心里一阵愕然。他光顾着突击俄语和熟悉身份,对这趟列车漫长的行程确实预估不足,功课做得还是不到位,这都是致命的失误。
两人不再多话,拎着大包小包,汇入涌入车站的人潮。虽然火车八点多才开,但因为这趟国际列车有太多像他们这样的“倒爷”和堆积如山的货物,车站七点就开始放人进站了。
站内一片喧嚣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味和各种行李的味道。人们扛着、拖着、拉着各式各样远超常规体积的包裹,呼朋引伴,大声吆喝,挤作一团。刘东和张晓睿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刘东咬着牙,提着两个沉重的蛇皮袋,胳膊被勒得生疼,张晓睿跟在他身后,那个看起来比她还大的旅行袋显然也不轻快,她小脸憋得通红,气喘吁吁。
他们费力地穿过拥挤的通道,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挤过塞满过道的行李和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包厢。
两人几乎是拖着行李撞了进去,将沉重的包裹扔在地上,靠在门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句话——这漫长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两人刚喘匀气,包厢门帘“哗啦”一声又被拉开。
两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一前一后挤了进来,带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和汗味。小小的包厢顿时被他们硕大的行李和彪悍的身形填满。
打头的是个留着寸头、脖颈上隐约能看到青纹身的壮实男人,穿了件皱巴巴的牛仔外套,眼神扫过包厢,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跟在他后面的是个精瘦些的男人,颧骨很高,眼神活络,嘴角叼着半截熄灭的烟,手里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尼龙包。
他笑嘻嘻地把包塞到另一张空的下铺底下,动作麻利,然后一屁股坐在寸头男人的铺位边,目光在面容清秀、累得脸颊泛红的张晓睿脸上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刘东脚边那俩显眼的蛇皮袋,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
“哟,哥们儿,也是去莫斯科发财的?”
他说话带着点陕北的浓重口音,浑身散发出一股混不吝的痞气,与旁边那个沉默却更具压迫感的寸头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年头,敢揣着全部身家踏上这趟漫长国际列车的,要么是眼光毒辣敢闯敢拼的能人,要么就是这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胆大包天的社会人。
刘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张晓睿则下意识地往刘东身后缩了缩,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那个装满食物的硕大旅行袋,一副胆怯的样子。
寸头男人没说话,从兜里摸出烟盒,弹出一根叼上,“啪”一声用火机点上,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本就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他靠在铺位上,眯着眼打量着头顶的行李架,似乎在盘算怎么把脚下那个巨大的牛仔包弄上去。
精瘦男人见刘东反应平淡,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这K3,七天六夜,熬人呐。不过跑一趟,赚的抵国内一年,值了。”他语气里带着炫耀,也带着一种闯荡江湖的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