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后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军中过来向老夫要人,能给的老夫都给了,民间里,不能继续征了,要给妇孺老幼留些活路,既然武林高手能抵得上几十上百人,所以老夫拉着脸皮前来,希望李公子能明白老夫的无奈,百姓的困苦,请你做个表率为苏家出征。。。”
李幼白没有说话。
陈学书说话时头颅微微低下,眼角余光扫了李幼白一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便又悲戚的改口说:“老夫此举实属无助之举,今日哪怕不来寻李公子,老夫也要去别家要人,无论如何,总是要凑够人数的。
老夫知道商贾世家的子弟很多,但那都是各家的心头血肉,苏老爷故去不久,他膝下儿女,也就苏小姐最有出息,实话说,商人之道实为小利,家国之道才是大利,老夫与苏老爷平时亦师亦友,哪怕他是个商户出身的人,也时常会感慨苏小姐为官时的作为,若是苏老爷还在世间,也会希望李公子能体恤苏家,给苏家那些没有多少能力的后辈,留一条活路吧。。。”
李幼白缓缓闭上眼睛,倘若苏老爷子还在,他定然不会让她提苏家出征,她与苏家的关系看似深刻绑定,实则也就仅有苏尚而已,其他人无所谓的。
一名合格的商人,不是偷奸耍滑,投机取巧,而是要等得与人进行等价的利益交换。
实则在苏老爷子死前,他拜托自己照顾好苏尚,算起来,他死了还欠着自己一份人情呢,又怎么会不耻开口让自己代苏家出征呢。。。
临近晚春,中州城降下今年的第一场雨来。
彼时民间的格局,在大规模征兵后便会顷刻发生改变,士族,豪绅,对于百姓的盘剥,可能会到达顶峰状态,男丁被征走,家里缺少能够硬气的人,对大部分家庭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虽说大部分都是被征走参了军,官府会对这些家庭给予关怀与优待,那也是短时间内的事情了,时日拉长,和久病床前无孝子差不多一个模样,真要尽心尽责去维护百姓军属家庭的利益,不现实。
雪花融开的这一天,李幼白撑着油伞,前去港口寻找范海琴讨论起征兵这件事。
大规模征兵以后,无论是商业还是农业体系,都有着莫大影响,特别是范海琴的工厂以手工与机关辅佐生产的链条,在男丁被征走以后,短暂停工了两日,又慢慢恢复起来勉强维持运作。
范海琴在中州港口有一个小工厂,主要用来生产款样,由于较为简单所以量产的速度很快,等到一定数额后便会装船南下运往泗水县进行更精细的改工与缝制。
前者是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的,但却需要男子壮力来操纵机台,女工负责款样的手工制作,如今男丁全部被征走,无疑是对工厂的运作造成打击,先后招了一些女工过来操作机台,然而效果并没有那么理想。
大部分中原女子信奉的那一套规训,在新时代的革新前,落后得像只荒野里的母猴,只会拖累后退,可要是范海琴不雇佣她们,离开这里,其他地方的待遇只会更差,不满与言语经济压迫常有,若是碰上色胚,那连人身都保不住。
李幼白从马车上刚刚下来,打着伞,那位金发碧眼戴着眼镜,一身得体女士衬服的大姑娘就快步从小工厂里奔出,一把拉过她的手朝大河边上的仓库走了过去。
“怎么了?”李幼白很是不解。
范海琴将她带到库房的大门外才松开手,满脸审视的不解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打仗,你知不知道,打仗是会死很多人的,我听说。。。我听说武功再好的人,去打仗基本都没能回来。。。你知不知道啊?”
李幼白愣了一下,原来她答应陈学书的事那么快就传开了,也正常,不然陈学书可没那么容易撬开其他家族的嘴。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李幼白收起伞,抖了抖伞叶上的水,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她不答应,苏家其他人就要被官府抓去,这些大族闹起来,苏尚身为族中之人必定受到牵连影响,届时苏老爷子死掉的消息就传到苏尚耳里了。
苏尚还走得不够远,飞的不够高,自然,这也仅仅是眼下的事情,此战本是必胜,她考量的,是今后朝堂里的事,多认识一些军中的人,对今后的苏尚来说有好无坏。
她这么细想思考着未来的事,落到范海琴眼里,就成了有话不说的样子了,她感到烦躁,二人关系算得上好,可偏偏对方又有很多事情不对自己明说,从是藏得很深的样子,她不喜欢被隐瞒与操控的感觉,不然,她也不会从马庄里跑掉。
“你不说就永远都别说了,谁在乎你啊!”
范海琴冷下脸咬着下唇大声说了句,她转过身看向水流奔腾翻涌的大河,听着雨声,又感觉很难过的开口道:“工厂里缺人呢,泗水县那边也肯定受到很大影响,我要下去一趟,你不去行不行,陪我下去看看。”
李幼白看了她一会,摇头笑道:“你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没有我陪着你能够解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