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忧想了想,点头称是。随即诧异道:“为何才一听说是两套,你便立刻想到了这一出?”
戌甲答道:“非是我脑袋灵光,能道头知尾。只是往日师傅曾提过,我亦觉着有趣,便记下了。方才一听,发觉正好对上,这才脱口而出。”
顿了顿,戌甲问道:“既如此,莫非这一趟的损失可由别批补上?”
邬忧点了点头,答道:“除我等之外,前后还有几趟也遭拦截,有一趟亦是全损,另有几趟是轻损。所幸各趟抵达之后,所余散件仍能拼出一套。说来,这一趟也算是当了掩护,做了替死鬼。”
捏了捏拳头,邬忧接着说道:“因此,上面教我等不必心存疑惧,此一行仍算有功。回山之后,当有嘉奖。”
戌甲嗤笑一声,问道:“上面?哪个上面?”
邬忧瞥向窗外,幽幽答道:“说的是上面,那便是上面。”
收回目光,邬忧眉头微蹙。片刻之后,才轻声问道:“戌甲,于通道对敌之时,你可觉察到有何异样之处么?”
戌甲斜靠向一旁的桌子,手捏着下巴,思忖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就觉着来敌数目说多不多,说少也决然不少。拦截有余,生吞不够。”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领队的几位仙人议了个说法,这一趟现身拦截的实是两股来敌,左右两侧各为一股,其阵法偏好及出手习惯略有不同。许是这两股来敌先前皆曾出手,但未获全功。机缘巧合之下,却聚到了一处,便想着联手一回,看能否逮住个机会,分食个大功劳。”
言及于此,邬忧站起身来,原地来回踱了好几步,又问戌甲道:“这便是我不明白之处了。既要出手拦截,却又不尽全力。只这般不大不小的力道,伤人不足,反倒损己,这究竟是何道理?莫非……是有所顾忌不成?”
戌甲听罢,只盯着邬忧看。看了一会儿,忽地一笑,先教邬忧坐下,这才答道:“你便是在伤府那边待久了,遇事先来个深谋远虑、料敌从宽。要我说,这当中是免不得存有几分顾忌,扣碗不掀桌。可这世间多少仙凡搭台唱戏,那戏台实是稻草搭的,一踩就塌。而那唱腔实是捏嗓装的,放声即破。就不许是来敌那边内有掣肘不和,或是筹划不周,亦或是探报有误,凡此之类么?”
听完这番话,邬忧又起身踱了几步,也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是我想窄了,倒是你怎地会这般举重若轻?”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非是我自寻借口以轻视来敌。只是在山上山下这些年看得多了,听说得多了,渐渐明白过来,所想非所见,所见非全貌。上次那趟去浮空山,更是隐隐发觉这天下第一仙山内里也是乱得很。只是,讳其尊,慕其强,纵然身在山中,亦见乱不言,或言乱有乱理。”
邬忧听完,只是笑了笑,便转过身去,半天不言语。
戌甲见状,笑问道:“可还有别事须通报么?”
邬忧摆了摆手,却仍立着不动,恰好挡在房门旁。
戌甲又坐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心中有事便说出来,莫要憋着。”
邬忧转过身来,缓缓走到戌甲身旁。坐下之后,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离山之前,我曾见你在酒店房中掐指默算。算过之后,面色凝重且神情肃然。我便是想问,彼时你可是已算出了些这趟的吉凶么?”
戌甲看了邬忧一眼,笑问道:“向来不觉着你信我这门手艺,如今却怎地问起我吉凶来了?”
见邬忧不苟言笑,只又问了一遍。戌甲也敛起笑容,收回目光,只盯着一旁的桌面。片刻之后,起身走到窗户旁。一面看着窗外,一面说道:“那日,我是在掌上起过一局。排开一看,是蒿矢课。”
邬忧默念了几遍这蒿矢二字,又问道:“课中现出何意?”
戌甲叹了一口气,又走回坐下,说道:“课如其名,乃是有人以矢射我,欲克杀我之象。又我往投此山为动,为客,为日,而辰为静,为主,兼杀为辰之阴神,故为主地伏击之象。所幸杀不带金,矢不得镞,且日辰之上神秉令而同生日,故杀弱而身强,虽伤不死。”
邬忧听罢,更觉奇怪,问道:“你既已算出虽伤不死,非大凶之兆,彼时却为何还是那般忧重之色?”
戌甲呼出一口浊气,捏了捏手掌,答道:“因日之阴神亦为克杀之神,与辰之阴神一阴一阳,辰之阴神发用而显,日之阴神未发用而隐,此便是外有明敌而内有暗鬼之象。且日辰作比,故我虽伤不死,敌亦如此。”
邬忧听完,细思了片刻,问道:“按你话中之意,独立山中也有人阴使手段,欲坏了这趟差事?”
戌甲未及答话,而是接着说道:“还不止。因队伍到达之时,日为我,而辰为此山。辰之阴神既克杀于我,意即此山虽与我兄弟相称,山中却暗存敌我之念。”
邬忧想了想,问道:“意即一路护送至此,却是白送了性命,枉做了好人?”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倒不至于如此,毕竟日辰之上神与日辰互生,这里面还是有些情分在。”
邬忧又问道:“还有么?”
戌甲答道:“再多些我便算不清,想不到了。”
邬忧仰头闭目,将戌甲方才这一番解说之辞从头至尾回味了好一会儿。继而睁眼看向戌甲,问道:“方才这些究竟是你算出来的,还是看出来的?”
戌甲却不答话,只笑着反问道:“你若真是半点看不出来,还会问我算得出算不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