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沛兴要调防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南疆立马开始风起云涌,蠢蠢欲动,新上任的正三品镇南将军宇文靖尚在走马赴任的途中。而南疆三十六部一年一度的“达慕会”比往年足足提前了一个月,定在堕林邑毒王谷举行,隐隐有以毒王谷马首是瞻的意思,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毒王谷有意向其余诸部透露了景王客居堕林邑这一惊天消息。
毒王谷在三十六部中原名叫雕喻部,只因毒王谷在江湖中的名气太大,部落本来的名字反而被世人遗忘了。毒王谷一部聊聊千余人独占整个堕林邑,其余三十五部无论明里暗里有多垂涎都不敢轻易向雕喻部发起战争,足见毒王声威。
毒王谷确实是南疆三十六部中的奇葩,当其余各部还过着以木皮遮丑、茹毛饮血的日子时,樊询祖上便无师自通从山外掳来男女与族人婚配诞育出更多聪明的后代,并从这些外来人那里学会了冶炼、耕织、药毒之术,学会了文字书记,逐步扩大势力并利用堕林邑的环境优势将药毒之术发展到极致,一举在江湖上扬名,圣乾王朝从此始知南疆有堕林邑这么一个令人胆颤心寒的地方,江湖上一提南疆首先想到的便是毒王,南疆隐隐成为毒王另一个代名词,由此也垫定了雕喻部本身在南疆三十六部中的权威与地位。毒王谷核心族人只有一千多人,分布在堕林邑以外的从属部众却有数万,她们建立起了村寨,伐林改田起耕种,闲时为农,战时为兵,隐隐有仿效圣乾王朝各大都护府府兵的做法。同时因为江湖中每日到南疆寻访堕林邑求毒求药的人络绎不绝,雕喻部因时利势,建了红叶镇,包括镇上那唯一的客栈、酒楼都属樊氏所有,而红叶镇独特的地理环境,又直接影响了南疆三十六部的经济文化,她们也随着樊氏的崛起走出了茹毛饮血的生活,纷纷建立起自己的势立,她们的族人也在红叶镇学会了何为“买卖”,尽管像红叶镇这样的市镇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南疆的土地上,但红叶镇的地位却不容扞动。
南疆三十六部在圣乾人眼中是蛮夷之群,毒王也因为出自蛮夷而在江湖中更显神秘阴毒,然而三十六部千百年来虽然你征我伐,争强斗狠,却始终没有多出一部来或少出一部去,在一片混乱中彼此依存,她们靠抢掠或正经求娶将部族间的通婚进行得如火如荼,因而严格说起来三十六部本为一体,“达慕会”便是她们共同的文化传承。
“达慕会”是南疆三十六部一年一度共同的盛会,各部于每年的冬季轮流汇集在其中一部举行,为期七日,各部男女会因为达慕会而盛妆打扮,于会上祭祀先祖、竞技、择偶……做她们一切想做的事情,哪怕其中两个部落于达慕会的前一日里还打得不可开交,在达慕会上也会暂时放下仇恨坐下来共饮烈酒,若是在对方部落里遇见了情投意合之人,当夜里共赴鸳盟也很正常,倘若是露水姻缘而双方经此一夜之后仍未有成婚的打算,万一珠胎结成,则孩子不论男女皆归母族所有,男方无权干涉,更不得认亲,一旦发生争夺孩子的事情则很快演变成两个部族之间的生死血拼。
三十六部首领会在达慕会上比排出一年以来的强弱排名,或仲裁出争战胜负,战败部除了要向圣乾朝廷缴纳岁贡之外还要向战胜部奉送男人、牛马、金银、粮食甚至割让土地,生存压力逼得每一个部族皆像兽族一样敏感、嗜杀、好强乃至凶残,因为她们泰半时间都令自己饿着肚子,不进则死,只有雕喻部是个例外,樊氏不缺银不缺粮,是以并不主动发起征伐,别部也不敢轻易侵犯她们,如森林之王般一直牢牢踞守于堕林邑。
商穆到达堕林邑的当天夜晚,樊氏族人在部落中燃起篝火盛情为景王君接风,老毒王更是亲自出面郑重邀请景王夫妇参加即将在堕林邑开始的达慕会。景王欣然同意,并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她与堕林邑一老一少两位毒王之间某种不必言明的默契已经悄然成形。
宴上景王夫妇与老毒王一同坐在上首,毒王坐在老毒王的下首,而萧涵坐在商穆的下首,二人正好隔着一堆篝火面面相对。萧涵一直将目光放在远处,似沉浸在樊氏族人的歌舞嬉戏中,并不看上首的众人,有意无意地避开众人的目光,于迎风跳动的火光中,眸色沉沉,面前的炙羊腿也没怎么动。
樊询饶有兴趣地看着萧涵,隔着火光,惯常含笑的脸上并不掩饰对他的关注与志在必得,而这一幕落在商穆眼中,也无端地令他松了一口气,他直觉萧涵身上有些问题,但因景晨并未对萧涵表现出特别的热情而未深究内里,他能与昆蒙另外四个男人和睦相处并不代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还能大度地容忍新人进门,哪怕他于景晨有着救命之恩。 而他这个王君,这么多年来,已经被景晨招来的桃花炼就得火眼金睛,心细如尘。
商穆侧头看景晨,她正与老毒王谈笑风生,间歇地樊询含笑插一句嘴,三个女人之间其乐融融,景晨面上看不出一丝异常。
而这一夜,久别胜新婚的夫妻俩细细温存,景晨对商穆的热情似火让他沉伦的同时终究是放宽了心,他至少可以肯定他的妻子未曾对他变心,这足以让他昂首迎接一切挑战。
数不尽的牛羊果蔬与烈酒源源不绝地从红叶镇送进堕林邑,樊氏族人忙得热火朝天却又有条不紊,人人都红光满面,浑身洋溢着对盛会的期待和喜悦。而三十六部的首领们陆续携带着自己部落中有意婚娶而又身怀技艺的族人来赴会,每一部皆有数百人不止。身强力壮的骄勇们扛着自己部落中最好的巨大铜鼓跋山涉水来到堕林邑,她们根据樊氏的安排扎好营后,便将平均丈二高的铜鼓架在首领帐前,鼓侧悬挂着色彩鲜亮的鼓幡以标示自己部落的身份。
樊询近来颇有些头疼,她是三十六部中唯一一个尚未娶夫的年轻首领,相貌美丽又一身绝技,还很富足,因而成了南疆大多数未婚男人眼中的最佳妻子人选,就算不能与她结成夫妻,若能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那也是梦寐以求的事。于是随着三十六部日渐聚齐,樊询每日便被无数男人追逐着,花样百出地勾引她,她嬉笑怒骂不当回事,他们便觉得她风趣幽默,她收起笑容冷漠相对,他们又觉得她独具首领气魄,那种盲目的崇拜令樊询不堪其扰。原本依她的性子,遇到这样的事直接放倒对方了事,深知她不良脾性的本族男人们就绝不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而这些疯狂的男人里面,尤以拓磨部首领的儿子揭桑最为强势,誓要在此次达慕会上拨得头筹,与樊询对萧涵的那种势在必得有的一拼。
但是雕喻部做为此次达慕会的东道主,且不提达慕会历来都有让各部男女自由择偶的传统习俗,她身为雕喻部首领亦不能违抗,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此次提前举行达慕会的原因所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在此时得罪了人,无端闹出人命则更不行。
于是樊询将接待各部首领的事情撂给了老毒王,自己拉着萧涵整日避走山林不见踪影。相比于揭桑这样来势汹汹的男人,樊询还是觉得萧涵更适合自己,有的人,可能真说不上他哪里好,但就是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都能让你着迷,她对着萧涵的时间越多,越发觉得非他不可,哪怕他已非完璧,她竟也能奇异地吞下这口气,她向来果决,因而一朝明白自己心意便不再徘徊犹豫,反而想尽一切办法加强了攻势。
萧涵最近有些沉郁,难得见到樊询微显狼狈的样子,倒被她逗笑了,“想不到毒王竟然如此受南疆男子喜爱,这是好事,那么多男人随你挑,总有一个会合你意。”
樊询觉得自己好像沉溺在了他的笑容之中,喃喃道:“我合意谁,你还不知道么?”
萧涵本在笑,闻言笑容微敛,樊询如梦方醒,忙道:“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毒王谷历代首领都有个爱好,好娶中原男子为夫,我父亲便是乾京人。我母亲一生只娶了这么一个夫君,樊氏已经数代单传。姐姐我不巧也遗传了这一点爱好,所以啊,南疆男人嘛,姐姐看不上呢!”说起来,樊询确属世间少有的洁身自好之人,虽言行无忌,后院却一直虚位以待,宁缺勿滥。
萧涵讶异地抬眉:“想不到你们家族还有如此渊源,我正奇怪你为何无兄弟姐妹……不过南疆男子确实热情,可惜了。”
樊询心想你若是有他们万分之一的热情对我,我死也知足了……她清了清嗓子,笑道:“十一郎啊,达慕节过后你就要随景王出山了,出了堕林邑你还会记得我么?”
萧涵点头,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