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太久的烟云冰雨阵像是觅着了良伴一般,尽情地在红影面前展现活力,卖弄风姿,似在述说,姑娘不是老娘,还年轻水灵,体力充沛着呢。
阵外看着,只是云烟滚动。阵内站着,那可是风带云,云化雨,雨凝冰,或急或缓,或疏或密,始终贴着闯阵之人,不离不弃,不紧不慢的徐徐图之。
或许烟云冰雨阵没有别种阵法一上来便见生死的霸道。但她精于变化,光阵眼就有七处,且不分主次,可说是一眼生,七眼活,想破阵,必要同时破去这七眼。难上加难的是,这阵非死阵,七处阵眼时时刻刻都在动,所以,想在迷雾里找到,甚至锁定她们的身影,极其不易。不仅如此,为阵眼提供仙气的也非寻常之辈,而是幽谷中积累了亿万年仙气的冰潭,那仙气叫一个足,平时没人理它,都使劲往外冒,更别说阵眼小妹妹们有需求的时候了,绝对是要一碗给一锅。
总而言之,此阵法的精髓就在两个字,变、耗。
此刻,七位阵眼小妹妹正驾轻就熟地东躲西藏,辗转腾挪,对着红影忽而喷热气,忽而挤泪滴,忽而擤鼻涕。这不知何时到头的持久战,眼看就把红影从金枪头变成了蜡枪头……
形势忽直转急下。
红影猛地喷口火红仙气于手中长剑,顿时剑芒七射而出,不过并未去追七阵眼,只是散落七处等在那里。好像一切都事先安排好了,机灵敏捷的七阵眼居然同时撞上了守株待兔的七道剑芒……
“烟云冰雨阵果然厉害,不但浑然天成,直取天地间仙灵之气,而且每个阵眼都遵循着四十九种变化。若不是和雅寒仙子来自同一地方,知晓阵眼变化的出处,还真破不去它。”
言毕,阵破,烟云散去。
红影飘然落下,体外红芒尽收,踏着黄叶地,望着碧云天,沐浴着红金色的斜阳。而随风浮动的白衣上的暗纹正如他的心境,忽明忽暗,捉摸不定。
徙倚了许久,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冰潭边上晶蓝色的恬静院落。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纠结的心,“她还认得我吗……是先敲门,还是先报名号,可她或许已记不得我……要不回去再想想……”
只能说当局者迷。他不知道破了别人辛辛苦苦创出的阵法,别人怎么都要‘请’他去家里坐坐,讨个说法,哪还用他敲门或自我介绍。
果然,院门半开,一女音好似从门里轻飘飘地走了出来,平和轻缓,不显怒气,“仙友好本事,只用两月便破了雅寒花费数年创出的阵法,雅寒佩服,请进院一叙。”
“雅寒仙子谬赞在下了,能破此名阵,全凭成仙前的过往,算不得本事。”
破阵者的话勾起了何雅寒的兴趣,“何种过往,不知仙友可否相告,以解雅寒心中疑虑。”
话音一落,半开的院门就已全开。
他轻叹一声,不再犹豫,一步迈出,便从数十丈外进至院里。
门内,门外简直两个世界。门外碧云天,黄叶地,秋高气爽。门内艳阳天,青草地,春光明媚。
他看着刚抽出的绿芽,闻着枯枝上的新花,踩着软绵绵的嫩草,踱去挂着珠帘的厅堂。“在下研习过《月难七章》,所以对阵眼的推演变化有些了解……”
何雅寒挺意外,《月难七章》是她飞升前所学,这么说,他是……可何雅寒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上仙老乡啊。看来闭关太久了。“嗯……原来如此。既然仙友与雅寒有此渊源,便不必站在外面,进屋喝杯茶吧。”
“谢仙子。”他轻轻地将珠帘拨至一边,低头进屋,不敢落座,也不敢抬头看看魂牵梦绕了他万年的,她。只是愣愣地站着,回想万年前她的模样……
何雅寒闭着眼睛,嗅着茶香,抿了一小口之后,将似透非透的白玉杯放在桌上,指着靠近他的另一只玉杯,道:“仙友请坐,桌上有茶。”
倒,看,闻,品,他一气呵成,“好茶,虽不是天玉山上的雪泉水,也不是麟族风寨的麒塔茶,但经仙子之手,颜色味道已近至凡间的九成。呵呵,原来仙子也是念旧之人。”
何雅寒侧过头,好似看着他,却仍未睁眼,“你也喝过麒塔茶?”
他终于抬起头,大胆、痴迷地望着何雅寒,“我是麟族人。”
何雅寒的眼皮缓缓抬起,两人目光交汇,皆为一惊。
何雅寒猛地站起,身体微微颤抖,双瞳剪水泛起了层层涟漪,“鸿文!鸿文?你是鸿文?怎么会……你不是死……”
他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有些苦闷,“雅寒仙子在凡间救我时,就如今天这般说道。万年了,还是一点儿未变。”
激动的情绪瞬间被何雅寒收进她那副出尘脱俗宠辱不惊的皮囊中,声音也变得和缓,不过却多了分清冷,“原来是麟族土寨的年轻寨主,没想到当初顾全大局、宁死不屈的寨主,能抛下族人,独自修炼飞升。”
他弯腰低头,拱起双手,“当年麟族土寨遭逢大难,幸得仙子相助,才能逢凶化吉。我林玉天更是不知何世修来的福分,得到仙子亲手救治,保住了性命。仙子大恩,我和我的族人只要存活一天,就不会忘。”
见何雅寒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林玉天继续说道:“仙子法力通天,仅凭不足道的我们,报恩无从谈起。所以族人们决定让我去天玉山拜师修行,待大成之后再寻仙子,以报当年大恩。”
“你是报恩来了?”何雅寒紧盯着他,眼里紫气涌动。“这么说,你已修行大成?我办不到的事情,你已能做到,能替我解忧了?”
林玉天挺起身子,毫不闪躲她咄咄逼人的目光,“大成不敢说。但仙子的要求,在下就算死,也要在死前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