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病人大多已度过危险期,传染性已然大减,但并非完全没有风险。
曹岩能否扛过去,就看他的造化和内心对死亡的恐惧有多深了。
这种精神上的凌迟,远比一刀杀了他更为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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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
曹岩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只是几个时辰。
在极度的恐惧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蜷缩在门边,不敢动弹,不敢睡去,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间里那些如同鬼魅般的病人,耳朵捕捉着任何可能意味着死亡临近的声响。
送饭的伙计来了,只是从门上一个狭窄的小窗口递进来一碗清澈见底、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和一个干硬的馒头,还有一小壶清水。
东西放下就走,没有丝毫交流,仿佛里面关着的只是一群等待处理的垃圾。
曹岩看着那点可怜的食物,胃里因饥饿而痉挛,却丝毫没有食欲。
他只觉得恶心,觉得这里的空气、这里的一切都是有毒的!
但他最终还是挣扎着爬过去,狼吞虎咽地将那些东西塞进嘴里,因为他知道,不吃,可能会死得更快。
夜晚降临,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消失,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各种细微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痛苦的呻吟、艰难的呼吸、梦魇的呓语、老鼠啃咬东西的窸窣声……每一种声音都像锉刀一样折磨着曹岩的神经。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他。
他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贪图富贵跟着父亲为非作歹,后悔为什么要逃到京城投靠郑家,最后悔的,是今天鬼迷心窍,为什么要跑到宋医馆来!
这简直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对宋知婳的恨意,在极致的恐惧中扭曲发酵,却又掺杂了更多的畏惧。
那个女人,她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不需要严刑拷打,只是把他丢进这个人间炼狱,就足以让他崩溃瓦解!
“爹……爹……救我……”
在精神恍惚之际,他竟然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早已身首异处的父亲,泪水混合着地上的污秽,糊了满脸。
回应他的,只有黑暗中其他病人无意识的、痛苦的抽气声。
这种缓慢的、沉浸式的恐惧折磨,正是宋知婳想要的效果。
她要让曹岩切身感受一下,那些曾经被他们父子断绝生路的灾民,在病痛和绝望中等待死亡时,是何等的痛苦与无助。
医馆的其他区域,依旧忙碌而有序。
新送来的药材需要清点,康复中的病人需要调理,各地的疫情汇报需要处理……宋知婳很快将曹岩这件小事抛诸脑后。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清理掉一只恼人的苍蝇,用一种最“合适”的方式。
而病房,则成了曹岩专属的、通往恐惧深渊的囚笼。
在这里,他需要对抗的不仅是可能存在的病毒,更是自己内心无限滋生的、名为绝望的尸瘟。
这种惩罚,远比冰冷的牢狱或者干脆的死亡,更加符合宋知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冷酷准则。
阳光下的宁安郡主,救死扶伤;而阴影之中,她对某些罪孽的清算,从未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