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乎是他生命中最惬意的一段时光了,不用考虑生计,只要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就行了。虽然辛苦了点,但是比起在家时那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挨顿骂,遭顿打的惴惴不安要好得多。
他在部队一共呆了七年,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已经二十三岁了。在部队的时候,自己也不怎么花钱,津贴大半都寄回家,最后退役的时候依旧剩下了不少。
当收拾背包回家的时候,正赶上休假。一群战友跟他一起出去喝了顿酒为他送行,一个个鬼哭狼嚎的抱着他喊舍不得时,他甚至罕见的有些感动,产生了一点想要流泪的冲动。
但那些被朋友的关怀矫正的扭曲性格,还有那些被时间冲淡的阴暗残暴,在他回到家之后又迅的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那点钱,被父亲一夜之间输了个精光。刚到家的那天晚上,喝多了的老头回到家里,拎起锅边的烧火棍,就冲着正在熟睡的孩子身上。
醉醺醺的老头还以为躺在炕上的孩子依旧是那个瘦弱矮小,被打了只能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憋着眼泪的小孩儿,早已忘了自己的儿子在部队里浸染多年,早已不再是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弱者了。
坚硬粗~长的烧火棍被还未睡醒的何战一把夺过,随手挥舞了几下,差点将自己的亲爹吓出心脏~病。
老头捂着胸口躲在角落里,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醉意一下子散了大半。
他躲得快,没被打到,却依旧吓的不行。在看到儿子恢复了清醒,低着头不情愿的道歉之后,心头一股怒火升腾而起。
“反了你了!居然敢打你爹!你这是要造反啊!”
欺软怕硬的老头拍着胸口,躲在角落里瞪着眼睛冲着儿子骂道:“你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儿子,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就带回这么点钱来!你怎么对的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别的没学会,还学会跟你爹动手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没你这个儿子!”
他一边骂一遍哀嚎,伸手打开了家里那扇“吱吱呀呀”的木门,指着门口让何战“滚”。脸上的表情就像在看一条胡乱咬人的疯狗一般,厌恶中夹杂着恐惧,还带着点“恨不得你快点去死”的恶毒。
听到吵闹的声音,母亲也苏醒了过来。她只是粗略的了解了一下情况,便果断的跟着父亲站在同一阵线,伸手指着何战的鼻子尖,尖声哭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父母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吗?现在就敢跟你爹动手了,以后是不是还要把我们赶出家门。你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让我们出去要饭,冻死饿死在外面啊!”
当时正是冬天,何战睡觉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被门口的冷风一吹,反而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不仅仅是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的那点迷糊,还有这许多年来的痛苦和愤恨。
刚回到家时父亲脸上贪婪的表情,甚至没有问一句“累不累”,便直接将手伸向自己的背包,翻到装着钱的信封之后脸上才露出灿烂的笑容。
母亲絮絮叨叨的不过是“怎么就这么点钱”“你要好好孝敬父母啊”,晚饭也不过是中午剩下的菜热热凑合一下。
这样的家,我还留在这做什么呢?
他心里这样想着,反而冲着面前暴怒的父母露出了一个十分平静的笑容。
然后将手里粗~长的烧火棍狠狠的一掰。
木头折断的声音并没有掩盖住父母的怒骂声,情绪激动的两个人甚至没有注意这点细节。
“好啊,那我这就走吧。”
何战将断成两截的烧火棍随手往地上一扔,翻出自己从部队里带回来的一套衣服,飞快的套在身上,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你们说得对,生我就像没生一样。我现在就走,你们也不用再惦记我了。反正我这个人留在这里……对你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他说这话时始终是笑着的,心中十分的轻松平静,出门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将那扇破旧的木门关好。
背后父母的咒骂声隐约的从门窗缝隙中传来,听起来越的不堪入耳,可他却已经不怎么在乎了。
他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走出了家门,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去。
离开家之后,他保持着原本沉默寡言,少说多做的性格,看着还算是个稳重靠谱的人。又有着退伍军人的身份,倒也不难找工作。
只不过书读的少,找来找去终究都是些力气活。收入不算高,但好歹算是自食其力,不用家里扶持,当然也不用扶持家人。
他孤零零的在外面漂泊了几年,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就像无根的浮萍一般,安定不下来。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也是交不到一个知心朋友。渐渐地,他对于温情这个东西也越的绝望,不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真心的东西。
直到他遇到那个女人——他的妻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