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立于帐前阴对着面前的太医院院首,不发一语。
帐中慕洵背向众人,躬身护腹,狠咬的牙关中溢出断碎难挨的呻|吟。
“陛下,大人平日过甚操劳,又闻前日断续见红,本就气血皆空,想来胎象从未大稳。这般身子强行保胎,恐将过亏。”院首浮汗津津却不敢拭去,壮了胆子俯身大拜道:“臣斗胆开具温和的落胎方子,能使慕大人少伤神元保有根本,细心调理之下定能再添佳讯!还请陛下决断!”
朝堂是个逃不过的是非场,臣子官吏间盛传的八卦故事这群精明宫臣又怎会不知呢?太医院院首本着职业德行,诊断并无隐瞒漏错,只是给君主的建言中添进三分情面。众传慕洵之身,承属权商,是为官商勾结、亏祸国本之恶孽。当下见陛下幸宠这孽臣,他自作聪明,卖小皇帝一个人情,不点破其中干系,只帮他解决那尚未能存的祸根。
“……不,殿下……”慕洵迷朦见听到“落胎”二字,挣扎间竟脱口而出陆戟旧称。
陆戟登时心慌,左胸更痛。
“大胆!”
陆戟还未作怒,却听一道咬牙切齿的怒喝冲入暖阁。柳枫拽着医箱大步跨至帐前,捉腕号脉,当即取出两粒玄乌丹丸喂慕洵服下,他回视陆戟,又快速环视一圈地上伏倒的群医,低声骂道:“一群蠢货!”而后放下帐帘又为慕洵施针。
众人皆惊惧,又见陆戟在一旁并无问责,于是都只是静默。
大半炷香的工夫,慕洵腹内锐意渐缓,只剩下闷顿的痛楚犹如江水撞堤,一涌一涌的缓慢磨逝,他也只是略加短促地急喘几回,虽需勉忍,但总归好受多了。
柳枫视他情形转好,转身要怒,却被慕洵扯了袖袍摇头示意。
他低头看着慕洵那张苍白着,却依旧俊美清丽的脸,忍过三巡,却依旧按不下怒意,遂抽了被他勉强握住的袍袖,掀开帐盯着天子稍显心宽的英目,一字一句的忿道:“是谁要迫害龙嗣?”
陆戟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住口。”慕洵疏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出帐外。
柳枫并不理会,仍利剑般盯着陆戟,再问:“诸位皆是名医,刚才诊过脉,敢问大人身孕几月?”
“……方过五月。”
衣冠未整的天子呼吸一滞,眼眸倏紧,转脸惊视帐内,微张圣口,哑然难话。
“敢问陛下,草民可有虚言吗!”
陆戟一时沉溺心绪,他震撼、迷茫、犹疑、困惑、大喜过望、愧怍难当。
半晌缓语道:“……是朕……是朕的……”
不久前他嫉妒、无奈、释然怜爱的那个生命,那个在他耳下颊边轻弱作动的柔软小团,是他的孩子!他听闻慕洵身亏,一时犹豫想要断送于世的,竟是他与心爱之人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