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曼苏里皇宫的御书房内只点着几盏牛油灯,光线昏黄,将国王哲里别和两位心腹——禁卫将领阿卓、老臣苏伦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都安排妥当了?”哲里别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珏,目光却锐利如鹰。
“陛下放心,”阿卓躬身,声音浑厚:“今日朝会,塔伦部的兀木儿果然跳出来反对西征。按您的吩咐,我已当众任命其子为西征先锋官,统率塔伦部最精锐的三千骑兵,三日后开拔。”
西征,是哲里别早就安排好的事,也是为了扶持一批自己的势力上台,做法明目张胆了些,但确实是不错的办法。
哲里别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很好。兀木儿与‘天地院’那位外事执事走得近,这次正好借西部那些悍匪的手,替他修剪一下过于茂盛的枝叶。阿卓,西征联军中,我们的人安插得如何?”
“回陛下,我们的人主要安插在中军后勤与斥候营。先锋军……几乎全是塔伦部及其附庸,还有几个平日对陛下诏令阳奉阴违的部落私兵。”
阿卓回答得清晰干脆:“另外,遵照您的密令,从内库拨出的款项和部分南方商会‘上缴’的利润,已秘密送往西部边境的‘砺锋城’,用于招募和训练新军。负责此事的,是臣的族弟阿拓,忠诚可靠,且不为外人所知。”
哲里别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苏伦:“苏伦先生,南方那边,‘水’搅动得如何了?”
苏伦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陛下,南海贸易商会已然成立。老臣借用‘天地院’提供的海图和些许技术支持,说服了海蜥族内部几个不得志的支系头领加入,许以重利和未来在南方总督府的一席之地。第一批探索船队三日后从望海镇出发,名义上是寻找新的香料岛屿,实则是勘察航线,建立秘密补给点。”
“海蜥族族长格巴顿那边有何反应?”哲里别问得仔细。
“格巴顿自然不满,已向‘天地院’别院递了话,抱怨王室的手伸得太长。”苏伦不慌不忙地说:“但裴院长那边似乎并无反应。老臣已按计划,将我们培养的几位精通算术、律法和造船之学的年轻人,以商会雇员的身份安插了进去。他们学的,将是未来我们曼苏里自己的航海术。”
“格巴顿……”哲里别沉吟片刻:“此人贪婪而短视,是‘天地院’拴在南方的一只看门狗。暂时不必动他,但要盯紧。商会初期的利润,可以分润一部分给他,堵住他的嘴,也麻痹他。”
“老臣明白。”苏伦点头:“此外,关于‘求贤令’,第一批通过考核的十七人,其背景都已仔细核查过,皆是出身寒微或有才难伸之士。已按陛下之意,六人补入西线新军担任文书参谋,五人进入商会管理层,四人安排在南方望海镇担任基层官吏,剩余两人,因其才思敏捷,老臣斗胆,已秘密引入宫中,在藏书阁做些整理典籍的闲职,便于陛下随时考校。”
哲里别眼中露出一丝满意:“苏伦先生办事,朕放心。这些人,现在或许微不足道,但假以时日,便是撑起我曼苏里朝堂的栋梁。要让他们感受到王恩,但又不能过于显眼,引来‘天地院’和旧贵族的忌惮。”
几日后,宫廷藏书阁。哲里别一身便服,仿佛偶然踱步至此。两名新来的年轻文书正埋头整理堆积如山的卷宗,见到国王,慌忙下跪行礼。
“不必多礼,”哲里别语气温和:“这些陈年旧档,辛苦你们了。你叫……巴图?朕看过你的策论,对西部部落源流见解独到。”
他看向其中一位面容黝黑、手指粗糙的年轻人。
名为巴图的年轻人受宠若惊,声音都有些颤抖:“陛……陛下竟记得小人拙见?小人只是自幼在边境长大,听得些传闻……”
“实践出真知,比那些只会空谈的强多了。”哲里别勉励道,又转向另一人:“你是阿木古?精于数算,商会初期的账目清理,你帮了苏伦先生大忙。”
阿木古显得沉稳些,但眼中也难掩激动:“能为陛下、为曼苏里效力,是小人的福分。”
哲里别随意地翻阅着他们整理的卷宗,状似无意地问道:“这些旧档,多是记录各部落历史贡赋,枯燥得很。你们整理时,可曾发现什么有趣之事?比如,塔伦部在五十年前,似乎对西边某个绿洲的管辖权,与现今的说法颇有出入?”
巴图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连忙道:“陛下明鉴!小人确实看到一些记载,似乎与现今塔伦部宣称的世袭权力有所矛盾,正想整理成册,呈报苏伦先生。”
哲里别微微一笑:“很好。留心这些细节,历史的真相往往藏在尘埃之下。曼苏里要强大,就需要理清这些脉络。你们用心做事,将来未必不能在这藏书阁之外,有更大的施展空间。”
他没有再多说,留下两个心潮澎湃的年轻人,转身离去。有些种子,只需轻轻埋下,自会生根发芽。
裴景芝依旧在别院中歌舞升平,但一位负责曼苏里内部事务的“天地院”执事,却来到了皇宫,名为汇报南方商会进展,实为试探。
“国王陛下。”这位姓陈的执事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审视:“南海商会进展神速,令人欣喜。只是,海蜥族的格巴顿族长多次向本院反映,商会运作,似乎过于独立,许多决策绕过了传统的行会,恐引起南方商贸秩序混乱啊。”
哲里别坐在王座上,面色平静,心中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陈执事有所不知。曼苏里积弊已久,旧有行会盘根错节,效率低下,且往往为少数大族把持。朕设立商会,本意便是打破桎梏,开拓新利。格巴顿族长或许是担心自身利益受损,但朕已让苏伦先生与他协商,商会利润,绝不会少了海蜥族应得的那份。至于秩序……新的南方总督府正在筹建,届时自然会制定新规,确保公平贸易。这一切,不正是为了更好的执行裴院长‘向外拓展’的方略吗?若事事拘泥旧法,这南进之策,只怕寸步难行。”
陈执事眯了眯眼,又道:“陛下励精图治,本院自然支持。只是听闻,陛下近日颁布‘求贤令’,广纳寒士,此举虽好,但恐引起各部贵族不安,不利于稳定。”
哲里别笑了起来,笑容坦荡:“陈执事多虑了。西征、南进,皆需大量人才。旧有官吏体系冗沉,难以胜任。朕此举,只为国事考量,且所有录用之人,皆经过严格考核,量才录用,并非滥竽充数。若真有才学,即便出身寒微,为何不能为曼苏里效力?难道我曼苏里的官位,只能由那几家大姓世代相传吗?这恐怕……也非‘天地院’乐见吧?”他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陈执事一时语塞,他无法直接反驳“唯才是举”的原则,尤其这原则表面上与“天地院”提升曼苏里国力的目标一致。他只能干笑两声:“陛下思虑周全,是鄙人多言了。只是希望陛下行事,能多与各方沟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