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见贾母贾政恼怒呵斥,大家伙对她都不谅解,顿时惶恐,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心思一转,连跪倒贾母面前,把手帕一遮眼睛就哭起来:“媳妇一时口快,并无他意,望老太太谅解。只是媳妇一心想着,元春也是好容易熬到封妃,才有机会省亲,在元春也定是朝思暮想,想见老太太老爷兄弟们们一面,别人不说,单说宝玉,自小由元春教养,每次带信出宫都要问询几句,若不省亲,她们姐弟两个怕是一辈子也见不着了,据媳妇所知,周贵妃吴贵妃家已经在丈量土地了,若就我们家不理会,元春也不知道怎样失望伤心,哭瞎眼睛呢!”说罢又一阵痛哭。大家看看老太太看看王夫人,一时间沉默不语。
贾母本来见王夫人哭哭啼啼,十分不悦,像这样喜事,她偏发些悲音,可又一想,她也五十好几了,又死了大儿子,宝玉又小,想念女儿也是人之常情,抬手让丫头扶起王夫人,一声长叹,道:“当初我就不同意元春入宫,想让她嫁到我娘家侄儿家里去,是你说什么元春嫁回史家去,有换亲之嫌,说出去不好听,趁我去庙里吃斋祈福,你们兄弟夫妻联手,把个好好女儿家送进宫去,你们这些贾府爷们,若有一个肯听我说一句,自己去建功立业,读书进取,不要打这椒房贵戚一夕飞升主意,哪有今日这番痛楚?可怜我娇滴滴元春孙女,进宫去受奴役,若嫁进一般公侯清贵之家,说不得早做了母亲,孩儿也有几个了,哪里用得熬到今日方出头呢,我还没问你们陪我乖孙女,你倒来在我面前委屈什么。”
贾母说起旧事,贾赦贾政贾珍一时脸色讪讪,当初正是他们这些贾家老爷们,一起商量策划,把元春送进宫去博富贵。
王夫人见众人气短,暗道不妙,赫然又给贾母跪下,哭道:“当初是儿媳们思虑不周,可是如今要悔为时已晚,老天见怜,元春也熬出来了,总算媳妇们没有铸成大错,之前对错,再行纠缠也于事无补,媳妇而今别无他想,唯一念头就是让元春回家一次,让她再享享人间天伦,这是我做母亲欠她,修园子银子不够,媳妇愿意变卖嫁妆拼凑,只要能让元春顺心如意,媳妇纵然倾家荡产也心甘情愿。”说罢磕头不止,泪流不息。
贾珍一时激动,冲口而出:“大妹妹若省亲造别院,哪里能让婶子独自掏钱,侄子多没有,二十万银子还凑得出来。”
当初元春进宫贾赦也有推波逐浪,见贾珍出头,也不好缩头不理,伸出两根手指道:“我爵禄不高,并无私产,我出二万银子,这在我已经是倾其所有了。”
邢夫人脸色当即一变,如丧考妣,两万两啊?能堆一座山了,银子啊,我白花花雪花银啊,邢夫人是心疼、肉疼、浑身疼痛,抬眼对上贾赦冷冽小眯眼睛,十分惧怕,且又在贾母面色,只暗暗抽搐,做声不得。
王夫人闻听有人挺她,面露得色,朝着贾赦贾珍遥施一礼:“偏劳大伯珍哥儿。”
贾赦端坐一摆手,贾珍忙着起身还礼不迭。
王夫人见在场各人都表了态,唯有贾琏没吭声,眼神锥子似射向贾琏而去,贾琏一来手中没钱,二来老早得了凤姐叮嘱,说这事让他以老太太马首是瞻,一时之间,贾琏笼罩在王夫人利剑之下,如坐针毡。
贾母见贾珍贾赦不理自己所说,忙着凑银子,又见王夫人面露得色,显见是志得意满。贾母一声喟叹,知道他们听不进自己意思,也没准备采纳自己所说,心头顿时灰了一灰。
目光从贾赦面上一直看到贾琏王夫人邢夫人,想着他们一个个袭爵做官作夫人,自己年事已高,纵然主张不错,无力跟他们一争长短,可是心里到底难安,因又说道:
第40章
张狮口王夫人借银,进谏言贾二舍挨打
贾母开口逐人,贾家几个爷们面面相觑,面色尴尬,诺诺而退。
贾琏一听这话,如蒙大赦,为了躲避王夫人,他特特落后一步,跟贾母甜叙几句,他捱捱蹭蹭跟贾母说了好些淡话出门来,见四下无人,心下大喜,踢脚一溜烟往回跑,谁知刚出了穿堂,迎面碰见王夫人,正跟那虎视眈眈等着他呢!
贾琏无奈,只好上前施礼:“侄儿见过太太,太太因何在此?”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哼,这儿凉快,所以站站,琏儿跟老太太说话呢?”
贾琏恭顺道:“嗯,老祖宗交代我要好好待承凤丫头,说她眼下是双身子,娇贵着呢。”
王夫人一笑点头:“嗯,老太太这话很好,很该这样。”随即话语一转:“哦,刚才忘记问了,娘娘省亲造园子,你预备帮助多少呢?婶子不问你要,问你借,将来娘娘自会还你。”
贾琏以前一贯左手来钱右手化,现在有了体积银子都交给凤姐收藏,手中着实无银,况凤姐又有交代,岂敢善专,但王夫人又不能不理,略一思忖,方言道:“侄儿一向不理家财,所有银钱都是凤姐经管,能有多少,侄儿委实不知,得问过凤姐方能知晓。”
王夫人虚眯着眼睛,这话她倒信实,凤姐厉害众人皆知,因点头道:“嗯,你父亲拿了两万,你们小夫妻不说多,总不能少,去吧,跟凤丫头好好商量,这可是阖府荣耀之事,别人想还想不来呢。”
贾琏点头不迭:“太太说是,侄儿省,这就回去告知凤姐,太太放心。”
王夫人满意而去,贾琏冷汗涔涔,就他所知,目前他屋里如何也凑不出两万银子来,除非变卖凤姐所有嫁妆家当,倾尽所有,方能够数。思及此处,贾琏心里不免愤恨,我爹?我能跟我爹比?他有爵位,有俸禄,冬有有炭敬,夏有有冰敬,还有下官孝敬朝廷养廉银子,年底府里另有红利。
我呢,啥都不是呢!哼哼,张口就是两万,我月例五两银,我一辈子也攒不起两万呢,难道我会生银子呢?王夫人您老不如改称金夫人,钱夫人,蟒夫人。
贾琏一路嘀嘀咕咕腹议不止,一阵风走回房里,噗通一声把自己四脚朝天瘫在床上,咬牙切齿,唉声叹气。
凤姐见了忙上前询问一番,贾琏气哼哼不愿说话,凤姐笑意儿哄骗了半天,又是端茶递水,又是言语抚慰,又叫平儿帮着捶腿,贾琏方才慢慢顺了气,连珠炮似说了经过情形,大家如何商量,老太太怎么说,王夫人如何唱做俱佳,大家又怎么凑份子,等等云云,叙述完毕,又是一通愤愤不平:“我怎么能跟老爷珍大哥比呢,珍大哥是一家之主,身有爵位,关外有良田,京城有铺子,老爷也是,他捐银子不说连我一起,现在太太单要我拿两万银子,我如何能有?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个数呢。我说要回来跟你商量,太太还呛我,说将来娘娘会还我,又说这是别人求不来福气云云,说我有钱不拿似。”
凤姐闻言心里一阵冷笑,哼,她倒说得轻巧,似乎还嫌我这些年贴不够怎么?再信你什么娘娘赏还得话,我就白活两辈子,我宁愿信老虎不吃人呢!手上却笑嘻嘻推贾琏一把:“嗳哟,我二爷,看把你愁得,多大点事情,不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