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告诉我,你因何不悦?”柳寻衣心思一动,出言试探,“是不是因为吴双和沈东善的事,他们没有提前告知你?这是吴双的意思,还是……少秦王的意思?”
“少秦王做事自有他的主张,容不得旁人置喙。”洵溱自嘲一笑,“我们都一样,听命行事罢了。”
“少秦王为何如此?”洵溱等同于默认的回答,令柳寻衣暗吃一惊,“难道他连你也信不过?”
“也许……他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这……”
洵溱担心柳寻衣误会,于是连忙宽慰:“放心!这些都是我和少秦王之间的事,不会影响你在西律武宗的地位,更不会影响你在少秦王心中的分量。”
柳寻衣虽然不知道洵溱的症结,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
她强撑的坚强,她背负的使命,她忍受的委屈,当柳寻衣追忆往昔,再观其当下,渐渐意识到眼前的女人正在默默承受着难以名状且无人可诉的悲楚与苦涩,柳寻衣的心竟突然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刺痛。
几乎是在一念之间,柳寻衣忘却所有,抛下一切,骤然飞身飘至强颜欢笑的洵溱面前。
“你……”
未等心生诧异的洵溱开口询问,柳寻衣猛然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拥入怀中。
“柳寻衣,你……你这是做什么?”在身材高大的柳寻衣面前,体态娇小的洵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他拼尽全力又小心翼翼地紧紧抱着自己。
“你知道,我根本不会在意他们。”柳寻衣一手揽着洵溱的蛮腰,一手轻抚着她的后颈,一字一句地说道,“闭关的时候我想过很多,也想的很清楚。我的性命,我的权势,我的死里逃生,我的扬名立万……都是因为有你。我与西律武宗,与少秦王,与贤王府,与这座江湖之所以牵绊甚深,也是因为有你。”
“柳寻衣……”
“洵溱,你说得对!曾经的我因为受过心伤而变得怯懦,拿不起也放不下。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再动情,瞻前顾后,唯唯诺诺,不敢去恨,也不敢去爱……”柳寻衣闭上双眼,用自己的身体细细感受着洵溱的似水柔情,“但是我不能永远逃避!因为比起害怕受伤,我更害怕与你擦肩而过……我不想一辈子如履薄冰,更不想因为错过你而一辈子追悔莫及。因此,我必须正视自己的心意,正视自己的感情,也必须正视你!”
“柳寻衣……”
“这些话……也许只有借着酒意我才有说出口的勇气。”柳寻衣的手指轻轻拂过洵溱的发梢,情难自已地向她告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见你高兴便高兴,看见你难过便难过。每次与你争吵,看到你强忍泪水的模样我都会心如刀绞,都想不顾一切地拥你入怀,都想一切应你、依你……我知道!我知道你我都有各自的羁绊,亦有各自的信仰和归途……我知道这段感情对你我而言太过奢望,也知道你我之间存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理智一直在告诫我应该远离你,我真的试过避开你,疏离你,甚至试着讨厌你,仇恨你……但我就算把你想象的无比奸诈,想象的穷凶极恶,想象的利欲熏心……可我还是忘不掉你,还是忍不住想和你靠近,想和你见面,想和你说话……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然心悦于你!世道艰险,人生苦短,江湖莫测,生死难料,我没有时间一一甄别,更没有兴趣在无尽的虚妄中度日。因此,哪怕你我立场不同,哪怕你对我满心算计,哪怕有朝一日我会死在你的手里……我也认了!洵溱,我……喜欢你!不是什么大宋公主,也不是什么西域的大小姐,更不是什么相互利用的攻守同盟,我心之所向……唯有洵溱!”
当洵溱听到柳寻衣压抑许久的心声,她的心亦随之陷落,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眸,不知不觉间她已放弃惊讶,放弃抵抗,甚至放弃理智,一双玉臂缓缓绕过柳寻衣的腰身,颤抖不已的双手轻轻抚住他的后背。
这一刻,她主动将身躯依偎进柳寻衣的怀中,亦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那份独属于自己的依靠。
“柳寻衣,我的心……其实早就被你夺走了。”当洵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行泪水已顺着她的脸颊滚落而下,“你不顾一切地倾诉自己的感情,不顾一切地闯入我的心,可我呢?我该怎么办?我的感情……又该如何收拾?”
这一刻,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的内心究竟何其纠结?何其痛苦?何其绝望?
自己明明十分介意被少秦王猜忌,却不得不时刻站在他的立场维持大辽皇族应有的体面。
自己明明被再三告诫不能对柳寻衣用情,却又不得不以情为介,牢牢拴住柳寻衣的心。
求而不得,爱而不能,世间至哀,莫过于此。
洵溱固然聪慧,可她终究是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既是人,谁又能将喜欢与憎恶,忠诚与敬畏,真情与假意剥离得泾渭分明,毫厘不差?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对柳寻衣的关心和在意,究竟是奉命行事?还是由心而动?
恰如今夜,恰如此刻,恰如眼前,心乱如絮的她便已彻底混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