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周围,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先说:“太子,马文升之事,是皇上的意思。他在其位,不居其职,辽东之变,亦有他的缘故。皇上本将他下诏狱,又将他改放重庆,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笑话,马文升岂是因为一个陈钺被扳倒的。
归根到底,是他无能,没有解决好辽东的局面,又与驻守辽东的陈钺结仇。皇上让他去解决问题,他反而给自己制造了一堆问题。
马文升提出的安抚政策,勉强解一时之忧,但他禁止铁器流通,又为以后埋下祸根。
再者,他揣测错了圣意。建州女真猖獗,成化帝本就准备一战,架势都拉好了,偏偏他主和,朝中两派胶着。和皇上僵持,能有什么好处?倒显得你赤胆忠心了,是做给谁看?
而今朱永与汪直打了好大一场胜仗,更是证明皇帝决策无误,先前和成化帝对杠的人头都不敢抬了,生怕皇上秋后算账。该赏的要赏,那该罚的是不是也该清算了呢?
太子点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刘健一笑,又让何鼎进来,取一盘赏赐给宫人的喜饼来。
何鼎不明其意,还是去拿来了,端进来一盘新的。
朱祐樘一看,这碟的喜饼与他的不太一样,饼发黄,透着一股凉气,不是那么漂亮的圆形,上面的吉字印的也很潦草。
刘健说:“太子,拿一个尝尝吧。”
何鼎忙阻拦,“使不得,太子金尊玉贵,这是宫人吃的东西,哪能入您的口。”
朱祐樘横他一眼,自顾自的拿起来,咬了一口,眉毛眼睛立马皱成一团。
太酸了!太硬了!
怎么会有这么蹩口的东西,饼面又冷又硬,硬的他嚼不动,整张脸都在用力,腮帮子疼。他立刻就想吐出来。
再一看,里面可怜地夹了一层红豆沙,还犹抱琵琶半遮面,藏的深深的,没几粒。
何鼎直着急,手在他的最底下等着,要他吐出来,“太子,可别伤了您的牙口!”
在刘健的注视下,顾及着太子颜面,朱祐樘努力地嚼嚼嚼,咽下去了,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这两个是一个东西吗,这是一个饼吗,砸地上估计能听着响吧!
刘健却说:“这是好东西,是宫外头的百姓一辈子都吃不上的白面。”
朱祐樘惊诧。
刘健举起自己的喜饼,“太子,这喜饼意头虽好,但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您自小到大吃的,都比它精细多了。端来给您的,给皇上太后的,都是宫中头一等。次一等的赏赐给臣子,那也是好大的恩典了,都舍不得吃呢。最末等的,用的面是酸的、坏的,红豆是剩下的,发给内臣宫女。”
“可就是这最差的,外头的百姓也吃不到。达官贵人不稀罕吃的东西,也轮不着百姓吃。辽东您没去过,那里天寒地冻,比北京冷得多。百姓不事耕种,游牧为生。他们种不出粮食,所以许多人一辈子也吃不上一口白面饼,他们吃的是糠,您知道是什么吗?是谷子外面那层皮,豪绅家里用它来喂猪。”
“加上女真三族总是骚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穷苦啊。皇上视他们如臣子,他们却不视皇上为君主,建州贼寇杀人、占地、要钱。大明的土地,怎能容忍他人觊觎践踏,不铲除他们,怎么保辽东百姓太平,他们何其无辜啊!”
太子表示三观受到冲击,他从小是个没有存在感的皇子,自觉过得很苦,这里指的是精神上。
但是他那时是皇上唯二的儿子之一,等朱佑极死了,就是唯一的儿子,一路上谁敢薄待他?
所以他没见过糠,不知道糠还能当饭吃。但他很尊重师傅,对刘健的这番话表示受教。
刘健满意地点点头,不过等他一出慈庆宫,笑脸就垮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