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帝透过这封信仿佛看见汪直本人站在他面前大肆抱怨叫屈,跳脚大骂覃包欺负人,自己做坏事就算了,还做贼心虚,打他西厂的人,估计是做了太久守备太监,已经老糊涂了。他不过离开西厂一两个月,西厂的脸就被人踩在脚底下啦!
说到底,这是皇上您开的西厂,覃包这么看不上西厂,岂不是打您的脸?
成化帝看完第一张纸,已经怫然不悦。
李震之前就因为罢西厂一事,被下放到南京,现在竟敢还和覃包勾结生事,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成化帝冷笑一声,对怀恩道:“这个覃包,真是好大的胆子,仗着自己守备南京,竟谁也不放在眼里了。朕不知,现在南京是他一言堂了吗?”
怀恩心里一跳,知道覃包这回是触了皇上的楣头了,他做的这些事情,原本不至于闹到如此程度,南京守备太监,可是皇上亲信中的亲信。现在他偏偏和西厂作对,汪直这个刺儿头可是好惹的?
但覃包是司礼监的人,怀恩也只好不说话。
成化帝看到第二张纸时,勃然大怒。汪直先前派去南京查地下钱庄的探子已经有了些消息,说是与南京内官监有关。
南京内官监,说到底还是和南京守备太监牵扯。皇家的东西,竟敢在黑市上流通买卖,紫禁城里的古玩珍宝尚且被偷出去,那南京皇宫呢,是不是已经被翻个底儿朝天了?
成化帝沉声道:“派西厂的人携锦衣卫去南京,去查!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若如西厂校尉所言,叫覃包扒了自己的皮送回北京吧!”
怀恩暗叹一声,领命而去。
覃包当然禁不住查,韦瓒也不是平白污蔑他搞得自己下大牢。
李震果然如韦瓒所说,侵占官街,役军造屋,与覃包私相授受。而黄赐则更大胆,他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古玩字画,到了南京后变本加厉,锦衣卫抄家时发现许多不知来头的珍宝,虽然还是没能找到那幅《潇湘图》。《潇湘图》自此再没了下落。
数罪并罚,成化帝一道圣旨,黄赐死罪,将覃包调往神宫监孝陵司香,没要他的命,算是打落牙齿送他去养老。而左都督李震被扒了官服,勒令回京闲住。
覃包接到圣旨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浑身震颤。怎么可能?皇上怎么会让他去看守孝陵,皇上不可能这么对他呀!
就因为这件小事,皇上便弃他于不顾了吗?
他忍不住悲声呼号,“皇上,万岁!臣侍奉您多年,忠心不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远在紫禁城的皇上是听不见的,而眼前来宣旨的钱能和安宁则略有不忍。
他命人扶起瘫在地上的覃包,看着他鬓角花白的头发,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擦脸,道:“覃公,皇上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您年纪也大了,皇上的意思是让您安心养老。您没看见黄赐,也是宫里的老人啦,今天脑袋刚搬家呢。”
覃包身子佝偻着,神色惨淡,听钱能这么说,他拂开左右的手,微微拱手道:“钱公,还是要恭喜你啦,现在您是南京守备太监了,以后我还要多仰仗您。”
“哎,咱们是老伙伴了,这话怎么说的呢。”
钱能又高声吩咐下人,“还不快替覃公收拾行李去!”
覃包回头看了一眼,缓缓道:“今日是我,不知明日又是谁呢?”
待覃包走后,刚才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安宁道:“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圣心难测呀。”
覃包也曾隆宠一时,令人侧目,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自有更得圣心之人。
钱能默然不语。
他们在皇上心里,不过是秤上的砝码,有时皇上偏向这头,有时偏向那头。
他们什么时候登场,什么时候退下,不过都在皇上的指尖罢了。今日是西厂占上风,明日又轮到谁粉墨登场呢?
这回汪直大获全胜,脚踩南京守备太监,又经过兵部一通操作,将丁固宗调任至南京任锦衣卫指挥使。
至此,南京也大半在他的手中了,天下无人不知西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