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落没说话,她站在香炉旁,静静地听着。
封宬的声音里,有她很少听过的,无奈。
封宬的手指按住一页,包裹着布条的指尖随意地拂过上头一圈一圈的笔墨留下的痕迹。
“他答应了。”
此时夕阳已落,晚霞如无声的潮水褪去。
暮色渐起。
这朴素到近乎简陋的屋子里,光线昏暗。
云落落转脸,看封宬低垂的侧脸。
他看着手下的书册,短暂的沉默下来。
脑海中,浮起那之后每次见到他的场景。
——衣衫不整的。受人欺辱的。嘴角含血的。遍体鳞伤的。
还有一次,被封宗和他那群跟班,按在地上,逼迫他像狗一般,伸出舌头,去舔封宗扔在地上的骨头。
那群人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而他,便是那般卑躬屈膝,眼中的清高,却不减半分。
那是当时同在生死中苦苦挣扎的封宬第一次知晓,原来卑微入烂泥的人,也是可以拥有这样的眼神的。
那一刻,那个趴在地上的人的眼神,仿佛点燃了他生命里再不肯堕入灭亡的火。
他的手指停在最后一行被笔墨突然的字上,再次缓缓出声。
“我钦他心性。后来,在父皇命我掌管御察院后,便偶尔让赵一过来关照。从那之后他大约生了几分感激之意,便在一桩案子中,冒死为我提供了一点帮助。”
那是彻底奠定与夯实了他在御察院以及百官心中地位的‘镇远侯谋逆案’。
崔玉生以舞者之身进入镇远侯府,饱受折辱后,拿到了镇远侯随身佩戴的虎符,才让封宬有了反击的机会。
他依旧按着那页纸,淡淡说道:“之后我问他想要何奖赏,他跟我要了这个香炉。”
当时,封宬是存了让他离开教坊司的心思的。
然而。
那个风姿如松岚的人,却带着满身的伤,在他面前轻描淡写地笑:“那就请殿下随手赏我个什么玩意儿吧!”
封宬当时手里有什么?只有镇远侯府的抄公之物。
多数已尽记录在册。
他翻了翻,找出了这个精美无双的香炉,道,“听闻你夜间时常难眠,此物拿去用吧!”
封宬犹然记得,当时崔玉生接过香炉时,满是伤痕的手。
第三百八十一章你藏了谁?
四年过去了。
他在这简陋的屋子里,又看到了这座香炉。
云落落说,此物,受尽珍重爱护。
封宬慢慢地蜷起手指。
那清高淡漠的脸,倏而变成了御察院停尸房中,那一具不堪入目死状凄惨的尸体。
那清冷不屈的目,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颜色。
他垂着眸。
云落落走过去,歪头看他。
他倏而极浅地笑了下,那笑,一瞬即逝,抬眼看身侧的女孩儿,道,“我无妨的,落落。只是,有些……”
他顿了顿,唇角习惯地微微弯起,却说出了个极悲伤的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