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建立过诸多假设,做过无数猜想,却从未考虑过是否是这个小巷本身具有什么特殊性。
神津真司抬步走进那个小巷,静立在原地,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还是没有懂吗?”
“抱歉,我不明白。”诸伏景光跟着走进去,四处望了望:“这看起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巷子。”
“普通吗?”
太阳已经开始落下,阴影笼罩住那个走在前方的金发青年的半个身子,他抬手轻抚着墙壁,清冷的、带着一点哑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扩散开来:
“三年前,也曾经有一个人,就像两个月前的你一样狼狈地倒在这个普通的巷子里。”
诸伏景光的面色刹那间僵硬起来。
“这个普通的小巷见证了诸多精彩的故事,而背叛不过是其中之一。”
那是他还称不上长的人生中的一大转折点,足以在他的记忆深处留下深刻一笔,即使那时有关那场背叛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在看到小巷里狼狈不堪的苏格兰威士忌时,无法抑制地生出想把那个人捡回家的念头。
下班的必经之路、昏暗的小巷、无法忽视的血腥味、充满警惕和敌视的蓝色眼睛,他看着那位熟悉的客人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跌进尘土归于寂静,终于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没有特殊的原因,没想到任何缘由,脑海中无端被“带他走”填满。
于是他也真的那么做了。
苏格兰威士忌的出现的确为他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那是一位安静的客人,但是却足以打破那栋房子里一直以来的沉寂。
深夜下班远远望到家中亮着的那盏灯时,他也曾有一瞬间想过:啊,就这么一直亮下去也不错。
轻描淡写的叙述声仍旧在不断响起,诸伏景光却觉得耳膜嗡嗡作响,仿若无法分辨和理解那些音节,骨骼发钝,像是忘了该怎样去调动关节间的转动,只能僵硬地站立在原处无法动弹。
光线利落地割开小巷,尘埃在余晖中舞动,诸伏景光站在嘈杂与寂静的分界点,却只听得到来自自己心脏的规律的跳动声。
——竟然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长久的沉寂后,站在巷尾的青年微微扭过头,阴影自上而下覆盖,那头耀眼的金发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薄纱,他的语气与平常一般无二,问道:
“苏格兰,你怎么不说话?”
诸伏景光牙关隐隐发颤,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最终还是保持了缄默。
他望着那个背影,映入视网膜中的人影不断闪烁切换——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无法看清的神津真司、隐藏在吧台后的笑容神秘的调酒师、跌落进尘土里的满身鲜血的飞鸟响,以及,最初的那个留着一头黑色短发的从一众同期中路过的警校第一。
曾狼狈地倒在这个小巷里的人从来不止一个。
在那个充满戒备心和血腥味的夜晚里,神津真司真正想带回去的人不是他,而是三年前曾被同伴背叛的自己。
“……跟我回去。”
神津真司放下轻触着墙壁的手,像是刚刚从回忆中惊醒,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诸伏景光做了个深呼吸,这一次他提高了音量:“我说,跟我回去。”
“回去?”站在巷尾的金发青年像是没能反应过来那简短的几个字的确切含义,神色中透出没来得及掩藏的几分错愕,他斟酌着问道:“你指的是……公安那边?”
“我可以为你担保,管理官——”
神津真司忽然打断道:“你有见过上野吗?”
诸伏景光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神津真司停顿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他掩嘴轻咳了一声,但声音仍旧暴露了没能完全藏好的笑意:
“真不愧是上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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