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把话讲得再透彻一些,让这个被权力迷乱了心智的老人有所悔悟。
“仲父,朕有一些肺腑之言想与你说,这些话恐怕会让你觉得不悦,但是朕还是要说。”
“老臣敬候天子垂训。”霍光平静地回答道。
“仲父,朕是大汉的天子,虽然对朝堂政事不甚熟悉,但是这大汉的家仍然要由我来当。”
“仲父辅政将近二十载,现在将朝政交还给朕,定然会觉得不适,有忧虑在所难免。”
“所以朕才想让你留在朝堂上,继续辅佐朕,让朕能够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那么……仲父要相信朕可以当好大汉这个家。”刘贺放慢了语速说道。
“至于张安世和蔡义,他们和仲父其实是一样的,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考虑。”
“希望仲父不要多心,免得徒增烦恼。”
刘贺的这几句话说得极其露骨,就差直接了当地说“他们是奉诏行事,仲父不要记恨”。
他不是不能这样说,而是想最后给霍光留一点颜面和退路。
如此直白,霍光又怎么可能听不明白,他虽然大病已经痊愈了,但是也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
怎么可能没有急流勇退的意思呢?
天子说得越很坦荡,霍光的表情似乎就越动容。
一丝愧疚又渐渐从内心深处滋长了出来。
霍光想起了那幅被他收起来的周公负成王图,顿时感到天子说的话每一句话都很在理。
身为臣子,哪怕是辅政大臣,到如今这个局面,都要想着急流勇退了。
但是,大汉那么多权臣,有哪一个在急流勇退之后,有好下场呢?
霍光故意叹了一口气,挂在脸上的那张面具终于卸了下来,露出了复杂而纠结的表情。
忧虑、愧疚、不甘、倔强……交替出现在他的脸上。
“陛下……”霍光欲言又止。
“仲父有话直说。”刘贺说道。
“自古以来,权臣终究难有一个好下场啊。”
刘贺有一些惊讶,这是这半年的时间来,霍光第一次与他说这样真心实意的话。
“大秦的商鞅、吕不韦、李斯……”
“大汉的韩信、周勃……还有卫将军……”
“他们哪一个不是为天子立下了赫赫功劳,但是又有哪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周公、召公和伊尹终究离现在太久远了,他们的事情是真是假,谁都说不清楚。”
“老夫怕陛下有朝一日,对霍家有所忌惮……”
霍光说到这里,也就停了下来,浑浊的双眼中竟然有一些血红和晶莹。
以前,刘贺是怕霍光废掉自己;现在,是霍光怕刘贺锄掉霍家。
今日,霍光有感而发,愿意开诚布公地将此事谈清楚,也不是一件坏事。
“仲父,丹书铁券送到大将军府了吗?”刘贺问道。
“昨日,太常中丞已经将那丹书铁券送到府中了。”
“既然如此,仲父又还担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