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行俭焦急目光的注视下,老将军舞动筷子挑开了面前的小蒸笼,筷子尖轻拨将蒸笼里的饆饠皮捻起在面前摊开。
李靖瞧了瞧刚呈上来的据说是御膳房新制的葫芦鸡很感兴趣,起身直接撕扯了一块送入口中尝了尝味道,一边笑骂道:
李靖坦然点了点头满是洒脱:
“何至于泣?”
放下酒杯眼看着裴行俭急得似乎转眼就要跳上桌子,李靖也是摇摇头道:
“殿中地图,自是真的,不然国子监之青海沙盘从何处而来?凉州议军略时的青海地图又是取自何处?”
他有预感,今年之内自己的一腔不解或就能得到解答。
(饆饠音同毕罗,臛音同霍)
“吐谷浑既亡,即便西有吐蕃窥视,然我唐健儿至此可无忧直趋西域。”
李靖浑不在意,开宴之时他便以疲惫为由举酒受了宾客的恭祝,故而此刻倒是得以安宁。
而师父如今已是一把老骨头……不对,方才好像还自述还有余寿十几年?
但眼前这般景象是他从未面对过的,堂堂军神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口中的葫芦鸡也顾不得烫赶忙咽下,然后掏出手绢尝试补救:
裴行俭感觉自己还有很多问题,但此时师父所说已经足够他消化一阵了。
“怎地,嫌师傅将来可能成你领军掣肘?”
“师父你真要去领海师?”
“陛下于开远门立碑,欲令西极道九千九百里,如今此去不过三千里。”
但旋即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也不由自主问了出来:
对他来说,唐承秦汉莅中国而抚四夷,这是自小所读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此时,这些珍馐肴馔皆难入裴行俭之眼,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凑到了李靖的身旁小声道:
不过话刚说完便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回头便看到裴行俭垂着脑袋,一滴水从其鼻尖上落下,在地板上洇出一块痕迹。
从李靖手中接过那依然还有着血味的手绢,裴行俭将脸上泪痕大概擦了擦,然后低声道:
“母腹亡父兄,三十别师父,心何忍也?”
于是李靖便也默然。
裴行俭乃是那裴仁基的遗腹子并不是什么秘密。
遗腹子,不思其父无貌于心,不梦见像无形于目,生父几近于无。
青海道吐谷浑之役,念在陛下擢其太速且年岁颇幼,恐战场有所不测故而多有照拂。
如今看来两人之相处,虽为师,然近父。
于是李靖也只能收起此前的逗乐心态,认真道:
“十七载之寿乃是原先知晓,如今京都有孙药王,且师父我如今注重养身,或不仅十七载也。”
这个说法总算才让裴行俭止住悲意,李靖又给他介绍了两道吃食,才终于将其注意力转到了面前的宴会上。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裴行俭拍了拍小肚子一脸满足:
凉州可吃不到这般食物!
肚子吃饱,心情美好,于是大胆的念头便又重新占了上风。
小心瞧了两眼那还被勋贵奉承的陛下,裴行俭小心问道:
“师傅,甘露殿你说还有余寿十七载时,为何我见陛下好似颇为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