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剧痛让混沌的识海短暂清明。无论我是江枫还是元楚,古宝“永恒之塔”始终都在识海深处!借着这转瞬即逝的清醒,江枫将仅存的灵力如丝如缕地导向识海,直指那沉浮在神识中的永恒之塔。
轰!
一阵足以震碎寻常修士神魂的激荡鸣音,从识海最深处喷薄而出。江枫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震颤,但见那果树之上,所有化为头颅的福牌同时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不少头颅七窍流血,发出凄厉的哀嚎,有几颗甚至直接从枝头坠落。
古宝催动的“摄魂曲”果然有效!
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江枫连续催动永恒之塔。同时,他周身突然浮现出无数棱角分明的黑色碎石,“星河砂”如利刃般刺入缠绕的藤蔓,将其切割得支离破碎。此术虽不能彻底消灭这能无限重生的妖物,但至少暂时削弱了它的束缚。
“不可能!这里是我的主场!”
天雷木贼发出刺耳的尖叫,它的躯体剧烈抽搐,表面突然爆发出无数假根,如箭矢般射向脚下的泥土。那棵亭亭如盖的诡异果树也随之疯狂摇摆,难以计数的头颅福牌如熟透的果实般坠落。这些头颅带着滔天怨念没入土中,转眼间就将坚实的地面化作一片翻涌的黑色泥淖,连江枫脚下也不例外。
“你这身体是我的,古宝也是我的!”
“天道不公!你们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我!是我代你们受尽天罚,经历无数劫难,为什么还不赐予我完整的身体?为什么?”那声音中混杂着千百种不同的哭嚎,随着藤蔓的收缩,天雷木贼的主干也沉入那深不见底的泥淖之中。
江枫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缓下沉。
这泥淖粘稠如胶,不断吞噬着他释放的每一分灵力,背后的骨翼更是被牢牢禁锢,无法展开。他伸手胡乱抓取,想要找到借力点,却只抓住了一只冰冷枯瘦的手。一个光秃秃的头颅随之浮出泥面,它的面目还算清晰,躯干虽然完整,但各部分明显是胡乱拼凑而成。
“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我叫陆胜,木贼前辈是极好的,帮我扛住了劫雷……”那头颅张开嘴,声音却像是从腹腔发出,呜咽中带着诡异的回音。
江枫毫不犹豫地松开手,任它重新沉入泥淖。身侧另一个身影却如浮标般自动上浮,这是名身材曼妙的女修,姣好的面容上点缀着一颗恰到好处的美人痣。
“我是王小雨,他们叫我毒寡妇……”女修的声音甜腻中带着危险,“我投资外宗的生意赔了很多钱,但木贼前辈收留了我,助我飞升。不如……一起?”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指甲上泛着诡异的色彩。
江枫一把抓住她的长发,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回泥中,不敢多听她那极具蛊惑力的声音。女修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似乎还有无数未说完的故事。
泥淖中此起彼伏地浮现出更多的身影,每个人都急切地想讲述自己的故事。江枫只听了几句,就惊恐地发现识海中已经多了数十道陌生记忆,这些纷乱又独立的记忆如生而俱来般挥之不去。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心声,就是与木贼为伴是极好的。
“这样下去,我会变成无数个人的集合体,也迟早会被‘说服’。”江枫在心底警醒,“虽然暂时还能保持自我意识,但迟早会被这些记忆淹没。到那时,我将成为这泥淖中的又一个冤魂,被挂在果树上成为天雷木贼的收藏品。”
这个明悟让他不寒而栗。抬头望向那棵妖异的果树,枝头摇曳的头颅仿佛都在对他露出赞同的微笑。
…………
微笑挂在脸上,如春风拂过细柳,荡漾着初恋般的甜蜜与青涩;
一脸郑重,双眉如剑凝结,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关乎大道生死的抉择;
面色古井无波,双目微阖,似在聆听天地间最隐秘的低语,又似已坠入最深沉的梦境;
一脸狰狞,肌肉扭曲如麻,连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战栗,仿佛正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欲念撕扯,痛苦却熟悉,像是早已在轮回中历经千百次。
此时此刻,吕仲贤、田义成、清道子、百药老仙的房间内,不同的景象映照在长明灯摇曳的光线之中,亦如烙印般刻入每个人的记忆深处。这些记忆像一封尘封已久、却被反复摩挲的书信,边角早已泛黄,字迹却仍清晰可辨。它们被一遍遍拆阅,一次次揣摩,最终化作涓涓细流,汇入识海,成为每个人心中截然不同的真意。
他们的气息也随之起伏,时而浓烈如烈酒灼喉,时而清淡似晨露微凉,宛如一条清溪冲刷水岸的碎石,经年累月,终将它们打磨得圆润光滑,再无棱角。
而在江枫独坐的密室之中,那张勉强算得上白净、却并不俊朗的面皮上,神情如风云变幻。初始的诧异如闪电般掠过,随即化作震惊,瞳孔微缩,连呼吸都为之一滞;而后彷徨如薄雾笼罩,眉宇间浮现一丝迷茫;再之后,恐慌如潮水般覆没整张脸,连指尖都微微颤抖。但很快,一切又归于短暂的平静,仿佛龙卷过后的湖面,仅余几缕涟漪。隔绝法阵的青白波纹偶尔泛起微澜,不知是受到力量外泄的扰动,还是被此间主人翻涌的心绪所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