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脚踏在雪里,另一只脚撑在车前,跺了跺雪,从容迈下来,李周暝这才发觉,他身后背着把金白弓。
他竟然从此人身上看出个影子来——这副内敛凶险,从容不迫的模样,竟然有几分自家魏王的味道。
‘只是兄长稳且沉,险在心胸,他眉眼阴厉,双眼有神,叫人望而生畏。’
李绛梁眉宇带笑,却不开口介绍,先转身道:
“大人…”
这让黑衣男子抬眉向前,迈步而来,道:
“国公折煞我了。”
李周暝还未来得及开口,男子已经顺势望来,问道:
“这位是…”
李绛梁笑道:
“是五叔,真人之孙!”
纵使从未见过,李周暝岂能不明白眼前的人是谁,面上的审视一瞬间变成了惊喜,笑道:
“原来是大人回来了…这下好了…这下老大人心愿满了!”
眼前的黑衣中年赫然就是李渊钦!
面对这位离家多年的长辈,他脑海里的悲喜并不深刻,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李玄宣,因此而喜,显现出急切之色来,道:
“好极…好极了,来…诸位随我来!”
于是腾云驾雾,御光踏火,匆匆往那湖上的山峰中飞去,穿过了重重的宫阙,遂见一道金光闪烁、阁楼交叠的大殿。
李周暝却驻足了,一低眉,只道:
“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几日一直在服药,不宜喧闹,绶鱼,你带着两位先去请见魏王,我领着大人拜见老祖宗。”
一听这话,李绛梁的神色凝重了,掐指算起来,叹道:
“是了…是我不懂事…这厢回去,一定着重找些灵物来。”
夏绶鱼在外人面前向来会给夫君留面子,乖巧温顺地点头,领着两人告退,李周暝便领了李渊钦上来,听着长辈道:
“我的义子还在后头,领着那些朝廷赏赐给魏王的车队,还应请一人过去,让他来见见老人家。”
“是…”
两人踏入大殿,老人早已经等在了庭中。
李玄宣从东海回来,自觉精神身体都好了许多,那股精气神也续起来了,又来研究家里头的事情,那些病时落下的消息、来不及见的人,个个都补回来。
听闻李绛梁要回湖,本就对帝都的事情再三记挂的李玄宣…怎么能不见他呢,只急匆匆地转着圈,见着有动静,便从主位上跨步下来,哪曾想眼前的金殿一开,进来的却不是李绛梁。
此人中年模样,黑衣干练,面色沉稳,眉眼却含着凶厉,身后的那把弓在金白之光中显得格外夺目。
李渊钦是记得李玄宣的,当年他随母亲回湖,湖上的人个个亲切,却难免有疏离感,唯独这位伯父抱起他便哭,怜他丧父,痛不欲生…
故而在这物是人非的宗族之中,李渊钦最敬爱他,这一眼含笑,颇为热烈。
可这一眼望来,老人吸了口气,心头发堵,竟然失声。
‘玄锋…’
可回荡在殿里的是恭敬之声:
“侄儿见过伯父!”
这一句让老人的热泪顺着面孔下来了,他立刻意识到了眼前之人与二弟的不同,李玄锋的凶厉是旧剑沥血,杀伤性命,沉稳则是历尽风霜,唯候一死,亮铮铮从血里照出来,眼前的人生得再像,终究少了那股杀性。
他把李渊钦扶起来,含泪道:
“可算见着你…弟妹呢?你…你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