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胡管家带着石德柱来到一处下人居住的偏房。
来到房门前,刚一推开房门,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汗臭、脚臭以及各种不知名的腥臭味,石德柱差点没忍住当场作呕。
屋子里只见一张大通铺占据了大半空间,铺上坐着几个家丁正吆五喝六地玩着牌九赌钱,七八个人或坐在铺边,或站在地上围观,众人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胡管家捂着鼻子,站在门口往里一指,对石德柱说:“以后你就跟他们住在这儿。我看你身上有佩刀,兵器就不用另发了。回头我会派人给你送来一套家丁的衣服和腰牌,你抓紧换上。”
然后,胡管家冲屋里喊了一嗓子:“胡大,你过来!”
正在赌牌的一个络腮胡大汉把牌往桌上一摔,骂骂咧咧地站起身,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边小声骂道:“妈的,老子眼看就要赢了,真晦气!”来到门外,他陪着笑脸对着胡管家拱手道:“胡管家,您老人家怎么有空来我这破地方啊,有什么事派个人吩咐一声就是了。”
胡管家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当下也不废话,指着石德柱说:“这是新来的家丁石徳柱,身手很好,以后就归你管了。你给他讲讲府里的规矩,别让他犯了忌讳。”
胡大上下打量着石德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拍了拍石德柱的肩膀说:“行嘞,胡管家您放心。柱子兄弟,以后跟着哥哥我混,保准你在这府里顺顺当当的。”
胡管家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石德柱跟着胡大走进屋内,胡大扯着嗓子对其他人喊道:“都别玩了,给柱子兄弟腾个地儿。”众人这才停下手中的牌九,纷纷看向石德柱,眼神中有的好奇,有的冷漠,还有的带着一丝不屑。
胡大指着大通铺靠门一侧说:“柱子兄弟,你就睡那儿。虽说条件差点,但能有个地儿住就不错了。咱这府里,老爷给的待遇还算过得去,只要你守规矩,每月的二两银子少不了你的。”
石德柱谢过胡大,将行李放在床边。胡大又拉着石德柱,给他介绍了屋里的其他人,都是府里的家丁,个个都是杀人越货走投无路投过来的“江湖好汉”。介绍完后,胡大压低声音对石德柱说:“兄弟,这府里水可深着呢,有些事儿能看不能说,明白吗?”
石德柱心中一动,装作懵懂地点点头:“胡大哥,您放心,我行走江湖日子也不短了,这些道理还能不懂嘛。我这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全靠您多照应。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兄弟我。”说着拉过胡大的手,借着身体的遮挡将一张楚兴银行的银票悄悄塞在他的手里。
胡大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进袖口,满意地点点头:“行,你是个懂事的。以后在府里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哥哥我。”
石德柱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连忙点头称是:“胡大哥放心,在下一定谨言慎行。”胡大又交代了一些府中的日常事务和规矩后,便转身又张罗着和家丁们赌钱了。
石德柱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回想着刚才与胡鼎元的对话,他深知自己虽然暂时取得了胡鼎元的初步信任,但想要获取胡鼎元贪墨军田、欺压军户、与士绅勾结侵占田产以及倒卖军械、贪墨军饷的确切情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接下来的日子,石德柱开始了在胡府的护卫生活。他每天早早起床,和其他家丁一起打扫庭院、巡逻府宅、练习武艺。闲暇时,便和其他家丁、下人闲聊,试图从他们口中打探一些有用的消息。
有一天,石德柱和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家丁在门口站岗,那个家丁感慨道:“唉,在这府里当家丁,虽说能吃饱穿暖,但跟以前当杆子时的风光真是没法比啊。”石德柱心中一动,装作好奇地问道:“李大哥,这话怎么说?”
那李姓家丁顿时被勾起了过往光辉岁月的回忆,对着石徳柱吹嘘了当年他做土匪大当家时的威风。
等他吹得差不多了,石徳柱又把话头往胡鼎元身上引:“李哥,您在府里时间长,能不能跟我说说为啥胡指挥使放着手下那么多卫所官兵不用,却偏偏喜欢招募咱们这些江湖好汉来保护他呢?”
李姓家丁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老爷平日里行事狠辣,得罪的人可不少。而且,这卫所里的军户们可惨了,老爷和一些士绅勾结,把军户们的田产都侵占了。军饷也被克扣,下面的人都敢怒不敢言,你说他还敢让这些军户来保护他吗?”
石德柱连忙追问:“李大哥,你知道老爷是怎么和士绅勾结的吗?还有这军饷又是怎么克扣的?”
李姓家丁犹豫了一下,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老爷和城里的几个大士绅经常在密室里商量事情,每次商量完,就有军户的田产易主。至于军饷,根本就没有发到普通大头兵手里过。”
石德柱心中一凛,继续问道:“那倒卖军械又是怎么回事?”
李姓家丁摇摇头:“这个我只是偶尔听到一些风声,据说老爷把卫所匠户打造的精良的军械偷偷卖给了北面的流寇,然后让工匠们再偷工减料打制一些残次品充数,具体情况我真不知道。你可别到处乱说啊,这些事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咱们都得死。”
石德柱表面上点头称是,心中却一阵窃喜,终于打听来了些眉目。
忽然,石徳柱脑中想起了那个被掳来府中的姑娘身影,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李哥,前几日那个被抓来府里的姑娘现在怎样了?好像好几天没看见她了,不会是跑了吧?”
李姓家丁不以为然地道:“还能怎样,被韩老二、汤老三、陶老四三个弄来祸害了两天自杀了呗。现在估计早拉去城外埋了。怎么,石老弟,你采花的瘾又犯了?”
石徳柱连忙表示自己就是好奇问问而已。李姓家丁也见怪不怪,叮嘱了石徳柱:“老弟,这府里的女人你一个也不要碰,那都是指挥使大人的心头肉。但出去了,外面的人可没几个敢得罪咱们的!你可明白?”
石德柱晚上躺在大通铺上,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思绪却飘得很远。他在脑海中反复梳理着目前所掌握的有限线索,又时不时想起那个眼神空洞的姑娘,心里忿忿的发誓一定要尽快查清胡鼎元的罪行,还全卫军户们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