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滴硕大的雨珠,正从临时搭建的遮雨棚边缘落下,砸在冰冷的铁砧表面。
“看那里。”
帕亚的声音没有波澜:
“那水滴,落在铁砧上。”
“它若想留下,想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印记,会怎样?”
奥坎一愣,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一滴饱满的雨珠,“啪”地一声,重重砸在铁砧中央。
水花四溅,瞬间粉身碎骨,消失无踪,只在冰冷的铁面上留下一片迅速扩散又被新雨冲淡的水痕。
“粉身碎骨。”老酋长下意识地回答,眼中充满了困惑。
“那它若不想留下呢?”帕亚追问。
话音未落,又一滴雨水落下,位置偏了些,落在铁砧光滑的弧形边缘。
水滴没有碎裂,它顺着那冰冷的弧度,轻盈地、迅速地滑落下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下面的泥泞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李小川收回手指,转向奥坎和所有屏息凝神的战士,恶魔面具在火光中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现在,奥坎,还有我的兄弟们,告诉我,”
“我们是那滴想留在铁砧上,被砸得粉碎的水珠?还是那滴,滑走的水珠?”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营地。
只有雨声依旧哗哗作响,敲打着帐篷、装甲和每一个人的心。
战士们脸上的狂热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不解,还有一丝被点醒的茫然。
老酋长奥坎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呆呆地看着那铁砧边缘,那里早已没有了水滴的痕迹,只有湿漉漉的一片。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什么,最终却只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浑浊的目光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失落,有不解,但更多是一种模糊的、被点破某种巨大危险的悚然。
“可是…帕亚…”奥坎的声音干涩,充满了不甘:
“没有国家的名分,我们…我们算什么?那些被我们打败的仇敌,还有…外面那些贪婪的眼睛…”
“算一阵风。”李小川打断了他,恶魔面具转向远方深沉的、危机四伏的黑暗:
“一阵吹过丛林、掠过草原的风。”
“风无形无质,没有边界,也就没有可供敌人抓住的‘理由’。”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一旦我们竖起旗帜,宣布建国,就等于把自己变成了那块铁砧。”
“非洲各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扑上来,联合国会高举‘维持秩序’的旗帜,美丽卡、欧罗巴那些自诩为世界警察的列强…他们会立刻找到最冠冕堂皇的借口,将他们的战车开进这片土地。甚至…”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连遥远的东方龙国,若不知晓面具下是谁,也未必会袖手旁观。”
奥坎和战士们彻底沉默了。
篝火噼啪作响,火光在他们忽明忽暗的脸上跳跃。
李小川亚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剥开了他们狂热梦想下血淋淋的现实。
他们或许不懂复杂的国际规则,但他们明白“借口”,明白“贪婪的眼睛”。
更明白那些被西方列强以各种名义摧毁、掠夺的非洲国家。
建立国家的梦想,在帕亚描绘的恐怖图景面前,显得如此脆弱而危险。
一种沉重的、带着后怕的寒意,取代了之前的激动,悄然弥漫在湿冷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