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有些空洞,似乎失去了焦点,但很快又重新聚集起来,直直地看向面前的人,说道:
“不,你们应该知道……应该记住……”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压着,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艰难。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然后继续说道:
“在很多地方,我们……我们都没能阻止屠杀的发生,但我们却又在时时刻刻制造着屠杀。”
“那么多人啊……男人、男孩……我的枪就挂在肩上,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去把他们射杀”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透露出内心的痛苦和无奈。
老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
“别说是克罗地亚人和波什尼亚克人了,哪怕是捷克人、斯洛伐克人、土耳其人和阿尔巴尼亚人,我都杀过,或者亲眼目睹过我的战友们杀过。”
“我们的敌人也同样在肆意屠杀其他民族的人,哪怕是那些当时混进来的外国雇佣兵,他们在回国后也都接受了审判。”
一颗浑浊的泪水划过老人脸上的沟壑,坠入悬崖下的海浪中。
威龙想起自己在非洲执行任务时见过的类似场景——
当国家机器开始吞噬自己的公民时,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
当大塞尔维亚主义者试图分裂别国领土,不惜用武力来建立一个“大塞尔维亚”,发动血腥的种族战争、扩张战争后,正义与邪恶的边缘是如此的灰暗。
"后来呢?"
露娜罕见地开口,她的声音比海风还轻。
"后来?"
老人擦掉眼泪,突然冷笑,"后来我被调回黑山的海防部队,1999年看着北约的导弹把我的城市炸成废墟,把我的妻子和儿子炸死。电视台、医院、幼儿园……他们说是误炸。"
老人模仿着英语腔调,声音里充满讽刺,"就像你们中国大使馆那次一样。"
队伍陷入沉默。
只有海浪永不停歇地拍打着悬崖,像是时间无情的脚步声。
"2006年黑山独立公投时,我在海上,但是我也参加了投票,我之前说了,我投了反对票的,只不过有什么用呢?"
老人站起身,继续带路,"收音机里宣布结果时,我的大副——一个塞尔维亚小伙子——直接跳海了。我们花了三小时才找到他的尸体……"
"但是他的遗书我们还是轻松找到了,上面说的很清楚,他无法看着自己的大塞尔维亚祖国母亲被肢解,被轮奸,最后永远堕落地狱的深渊。"
小径开始向下延伸,通往一个隐蔽的海湾。
老人突然停下,指着下方:
"那就是废弃的潜艇基地。铁托时代,我们在这里秘密维修过苏联给的613型潜艇。"
威龙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悬崖底部,一个半淹没在水中的混凝土结构像怪兽的獠牙般突出水面。
锈蚀的钢铁闸门半开着,黑洞洞的入口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
"现在,"老人整了整旧军装,"让我们去看看你们的叛徒留下了什么。"
当小队开始向悬崖底部进发时,威龙注意到老人的背影挺直了许多,仿佛回忆往事让他短暂地找回了年轻时的军人姿态。
而那些铁与血的记忆,就像悬崖上的弹痕一样,永远铭刻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