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沁出冰冷的汗。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细微的颤抖,解开了捆绑油布的粗麻绳。绳索滑落。
就在他抓住油布边缘,准备掀开的瞬间——
“哗啦!”
油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猛然掀开!
预想中的货架木料踪影全无。
取而代之的是,六条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的身影,带着一股憋闷已久的气息,猛地从货物堆叠的缝隙中“弹”了出来!
动作迅疾如电,落地却轻盈得如同踏在棉花上的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六个人,清一色的紧身黑色劲装,勾勒出精悍的线条。
尽管脸上带着长时间蜷缩在狭小空间里特有的疲惫和苍白,但一双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淬火的钢针,在略显昏暗的晨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气息沉稳悠长,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示出精深的内功修为。他们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形成一个背靠背的小圈,警惕如狼的目光瞬间扫过院墙、屋角、敞开的厨房门,以及院中唯一的活人——岳勇杰。
几只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无声地按向了腰间鼓囊囊的突起或背后用粗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为首的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面容冷硬得如同刀削斧凿而成,棱角分明,找不到一丝多余的柔和线条。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仿佛天生就不会微笑。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目光扫过之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几分冰渣。
他背上斜挎着一柄用粗麻布严密包裹的长刀,刀柄露出的部分,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种暗沉、吸光的乌黑色泽,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他便是统领这队死士的首领,代号——“影狼”。
车夫依旧背对着马车,慢条斯理地用破瓢给马匹饮水,水声哗啦,仿佛身后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六个凭空出现的煞星,与他毫无关系。
直到时间与他往常卸货逗留所需相差无几,他才默不作声地放下木瓢,动作有些僵硬地套好马具,翻身上了车辕。
鞭子在空中轻轻一甩,发出一个短促的脆响,两辆空车吱吱呀呀地碾过碎石,驶出了后院,消失在巷口曲折的阴影里。
“你们五个,先跟他下去。”影狼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如同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反复摩擦,不带丝毫温度,也没有任何起伏。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的岳勇杰,又对另外五人中的两个微微颔首,“我出去看看地形,踩踩点。”
那五人默然点头,动作整齐划一,显见是经过长期严苛的训练和无数次生死搏杀形成的本能。
被影狼目光扫过的两人,一个面白无须,约莫三十五六岁,身形瘦高,眼神如同盘旋在阴沟上的秃鹫,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阴鸷和狡诈,代号“千面”。
另一个则身材异常壮硕,像一尊铁塔,脸上从左眉骨斜划至右边嘴角,横亘着一道狰狞扭曲、如同巨大蜈蚣般的紫红色刀疤,几乎破坏了整张脸的轮廓,代号“屠夫”。
他们显然是这五人中地位仅次于影狼的副手。
岳勇杰看着眼前这群浑身散发着冰冷煞气的“货物”,只觉得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发紧:“诸…诸位…壮士,地方…地方简陋,委屈了。酒…酒食马上送来,马上!”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冲向厨房门,仿佛背后是择人而噬的毒蛇猛兽。
每一次运送这些人,都让他感觉自己是在万丈深渊的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连带全家老小都要填进去。
岳勇杰引着千面、屠夫等五人快步走向厨房。厨房里热气蒸腾,弥漫着卤肉和蒸馍的香气,两个帮厨正埋头在灶台边忙碌。
岳勇杰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角落堆放着柴草和几口空缸的地方。
他蹲下身,双手扣住一块边缘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低喝一声,手臂肌肉贲起,将这块足有磨盘大小的厚重石板挪开一旁,露出下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深层腥气、陈年霉味、汗酸味和一丝若有若无铁锈味的阴冷气息,如同地底沉睡巨兽的呼吸,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瞬间冲淡了厨房里的烟火气。
屠夫皱了皱鼻子,脸上那道刀疤随之扭曲了一下,似乎对这气味有些不屑。
千面则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洞口结构和周围的柴草堆。
五人没有丝毫犹豫,鱼贯而入。
身材壮硕的屠夫下去时甚至侧了侧身。
他们的脚步声在粗糙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回响,身影很快被下方的黑暗吞噬。
影狼则如同真正的影子般,在最后一人消失在洞口后,身形一晃,已无声无息地贴到了后院西侧的矮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