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从容看着她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琐事上,心中却丝毫没有放松。他知道,让魏然重新获得接近宁静的机会,无异于埋下了一颗不安定的种子。宁静的偏袒和魏然的野心结合在一起,未来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是非。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面对病重的妻子,他许多强硬的手段和清晰的判断都不得不让位于她的情绪和健康。
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必须更加警惕,在迁就妻子的同时,也要牢牢守住这个家的底线,绝不能让魏然之流,真的搅乱了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尤其是,不能再让他有机会伤害到女儿鑫蕊。眼前的局面,仿佛一场无声的博弈,他需要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地落子。
乔玉英病愈回到家里,桃胶膏厂的工地经过整顿后又重新开工,事故发生后,萧明月十分后悔,当初是自己一意孤行,不顾高洁的反对,坚持用高老板的建筑队,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想到了王明举县长,在工地开工的对安全问题的重视,千叮咛万嘱咐安全第一,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她多想打个电话,和王县长说声对不起,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桃胶膏厂工地重新开工的机械轰鸣声,并没能完全驱散笼罩在萧明月心头的阴霾。事故的处理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但那份沉重的自责和对投资方反应的忐忑,始终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
她原来以为,作为主要投资方的恒泰集团,尤其是在顾盼梅那样精明强干的掌舵人手下,出了如此严重的安全事故,而且是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选用了高老板的建筑队,才造成这次事故。问责的电话甚至律师函,早就该雪片般飞来了。她甚至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次如何向顾盼梅解释、如何承诺补救的场景。
然而,没有。
恒泰那边异常地安静。除了事故发生后,按流程派来了调查小组参与善后和原因分析之外,顾盼梅本人,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她。连高洁也没说什么,这种沉默,非但没有让明月感到轻松,反而让她更加不安。这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她对顾盼梅行事风格的认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恒泰已经对她和这个项目彻底失望,连过问都懒得过问了?
这种未知的悬置,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煎熬。明月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逐渐恢复施工秩序的工地,心里却是一片空落落的迷茫。她反复咀嚼着高洁当初的反对,悔恨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确,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迷信高老板的关系和质量,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明月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承受责备甚至更严厉后果的准备。
顾盼梅终于打明月的电话,过了一会,明月才接起电话,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和疲惫:“顾总……”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并非预想中的疾风骤雨。顾盼梅的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明月,怎么了,声音不对啊?”
“没什么。”顾盼梅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你那边的事情,我大致都了解了。这些天,辛苦你了。”
她强忍着情绪,低声道:“顾总,对不起,是我管理不到位,当初的一意孤行,没听高洁的话,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你感到失望……”
“主要责任还是在高老板那边,他们为了追求效率,忽视了安全管理,我们有点损失,也能接受,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但也要吸取教训。”顾盼梅打断她,声音里透着一股经历过风浪的从容。
她话锋一转,语气轻松了些许,仿佛只是在聊家常:“别光说事故了。你呢?这些天没好好休息吧?听说你婆婆也受了这次事故的惊吓,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是的,我婆婆前后住了近一个月的院,前两天才出院。”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明月一时语塞,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握紧手机,指尖微微发白。
顾盼梅似乎能想象到她此刻的状态,轻轻叹了口气:“明月,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很大。但你要记住,天塌不下来。我投资这个项目,投的是你这个人和你们团队的能力,而不是指望它一帆风顺,一点波折都没有。这次事故是很严重,是不该发生,但既然发生了,我们就要去面对,去解决。现在看来,你在危机处理上,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果断、周全。”
明月说:“突发事故,虽然我们明升公司没有太大的责任,我们还是主动承担了一些责任。面对死伤者家属,良心上也过得去!”
顾盼梅在电话那头静静听着,当明月说到“良心上也过得去”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明月声音里那份如释重负的坦然和骨子里的责任感。这让她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赞许。
“明月,”顾盼梅的声音比刚才更显温和,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能这么想,这么做,我很欣慰,甚至可以说是赞赏。在商言商固然重要,但一个企业,尤其是一个想做长久的企业,必须要有所担当,有自己的风骨和底线。你在这件事上处理得很有担当,既维护了公司的利益,也守住了人心的尺度。这很好。”
这番肯定,像一股暖流,悄然融化了明月心中积郁多日的寒冰。她紧紧握着手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理解和认可。
顾盼梅没有停留在过去的议题上,她敏锐地将话题转向未来:“事故已经发生,妥善处理之后,我们要向前看。工厂建设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但经过这次整顿,基础应该能打得更牢。接下来,设备采购和安装是关键环节,时间不等人。”
她略微停顿,仿佛在查看日程,然后继续说道:“根据调整后的进度,设备考察和谈判工作需要立刻提上日程。我这边安排一下,下周亲自过来一趟,我们一起去几家候选的设备公司实地考察看看。一方面是把把关,另一方面,”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支撑的力量,“我也希望你能尽快从这次事故的阴影里走出来,把精力聚焦在下一步更重要的建设上。”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明月的意料。顾盼梅亲自前来考察设备,这无疑显示了恒泰集团对这个项目并未失去信心,反而更加重视。这对于稳定团队士气,对于明月个人重拾信心,都至关重要。
“顾总,你要亲自过来?”明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嗯,”顾盼梅肯定道,“这个项目到了关键阶段,我们一起把下面的路走稳。你把相关的设备资料先准备一下,也把后续的工作计划再细化细化。等我到了,我们再详谈。当然,我这次不光为桃胶膏厂的设备去你们那里,还要去南京一趟,恒泰地产现在正处于转型期,我们在南京收购了一家电子公司,谈判到了最后阶段。”
“好的,顾总!我一定准备好!也祝你收购成功。”明月立刻回应,声音里的疲惫被一股新的干劲驱散了不少。
挂了电话,萧明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压在胸口的巨石仿佛被挪开了一般。窗外,工地的轰鸣声依旧,但此刻听在耳中,却不再是嘈杂的负担,而是充满希望的序曲。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忙碌的景象,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顾盼梅的肯定像一盏灯,照亮了她暂时迷失的方向。而即将到来的共同考察,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挑战仍在,但她们在同一条船上,面向的是同一个未来。她必须,也一定能,带领团队把这座工厂顺利建成,不辜负这份信任,也不辜负自己曾经的坚持和付出的代价。她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和日程本,开始认真规划顾盼梅到来前的准备工作,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专注的光芒。
顾盼梅这次是和男友江景和一起来的,还带来了一位工程师,来到了明月的办公室!
明月立刻起身,快步迎到办公室门口。只见顾盼梅走在最前面,她身边还跟着两位气质迥异的男士。
“顾总,你到了。”明月微笑着打招呼,侧身将三人请进办公室。
“刚到,就直接过来了。”顾盼梅笑容温婉,与明月之前通电话时的沉稳判若两人,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光泽。她站定后,自然地侧过身,开始向明月介绍。
“明月,我来介绍一下。”她首先指向身旁那位看起来更年轻、眼神活络的男士,“这位是江景和,我男朋友,也是恒泰地产集团的副总,跟着我一起过来看看,也算是……了解一下我平时工作的状态。”顾盼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于介绍“自己人”的随意和亲昵。
江景和上前一步,脸上立刻绽开恰到好处的笑容,主动向明月伸出手:“萧总,久仰大名,常听盼梅提起你,说你是她非常欣赏的合作伙伴。今天终于见到了。”他握手轻轻但温暖,言辞热情又不显过分熟络,目光敏锐地掠过明月的脸,带着商场上常见的机灵和审视,但态度很是友好。
“江先生太客气了,欢迎你来。”明月含笑回应,感觉出这位江先生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八九岁,但言谈举止间透着常在人际圈中打磨的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