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明白,这是事关你的‘定性’的问题:你讲出了出处,那么,你只是‘传谣’:你讲不出来出处,那就说明你是‘造谣’。造谣比传谣的性质要严重得多。”
其实,葛正慧心中也明白,审讯者为什么反反复复追问根源:因为他一旦讲出了那本《鲁迅先生轶事》,那本书马上就会被销毁。在上海图书馆,只有一册《鲁迅先生轶事》。那本书当时印数很有限,流散在社会匕的,恐怕早已荡然无存。上海图书馆那本《鲁迅先生轶事》,已成孤本。口说无凭。即使有魏金枝(受“四人帮”严重摧残,于一儿七一二年十二月十七日含冤去世)、于黑丁作证,张春桥也可矢口否认,反诬他们为“造谣”。唯有那本一九三七年出版的《鲁迅先生轶事》,白纸黑字,印得一清二楚,张春桥无法抵赖。纵然葛正慧死去,只要那本书还在,后人依然能够查清“狄克=一张春桥”这一公案。
一次又一次提审,焦点越来越清楚:要他交代出那本书的书名。
葛正慧,人们称他为上海图书馆的“活字典”。他的记性甚好。他清楚记得《鲁迅光生轶事》放在哪个书架上。但是,他也清楚,这本书是没有卡片的,属于“非流通书”,即不外借的。它混在数以万计的“非流通书”之中。不谙内情,想找到这本书,犹如大海捞针。
他咬紧牙关,以生命来保护那本书。
他像放录音似的,总是这么说“上海图书馆的书那么多,我看过的书那么多,哪里能记得起是哪一本书上看到的呢?但是,我确确实实从一本书上看到的,这一点没有记错,绝对不会记错
啪,一记耳光,他的牙齿也被打掉了,鲜血从唇间汩汩而出,染红了他多日未刮的胡子。
游雪涛自食苦果
上海高邮路。
灯下,游雪涛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案卷,以至当子夜悄然到来,他还不觉得。
下午,接到来自康平路的电话,王承龙说是有事找他,他就赶到了“康办”。
“有个案子,你把案卷带回去看看。”王承龙的话很简单。
刚刚把徐家汇藏书楼案件脱手,游雪涛一听说来了新的案子,不由得又兴奋了起来。他是一个不知疲倦的“福尔摩斯”,没有案子仿佛就感到空虚。
王承龙把一个牛皮纸大口袋给了他。他的视线只注意那案卷,并没有注意王承龙的表情。
回到家中,游雪涛就从牛皮纸口袋里,取出厚厚的案卷。
案卷上写着一行字:“纪某自杀案”,旁边打了个问号。
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案子。
此人的经历很曲折,跟游雪涛有点类似,也从事着秘密工作,但那是在“文革”之前。
在“文革”中,纪某受到了冲击,受到了审查。此人属要犯,隔离室的看守十分严密。
突然,砰的一声,纪某从楼上摔下,虽然身穿厚厚的棉衣,仍当即死亡。
据说是自杀。
可是,纪某是从二楼厕所窗口摔下,那窗口又高又窄,下有水斗,很难爬上去。
可能是他杀——有人要杀人灭口。
自杀?他杀?他杀了自杀?游雪涛像遇上一道数学难题,在那里反反复复捉摸着。他把案卷看了一遍又一遍,画出了地形图,排出各种可能性……
第二天,游雪涛带着案卷,来到“康办”。他找到王承龙,正想把自己的办案设想说出来,不料,王承龙一把夺过案卷,嗤之以鼻:“谁要你办案?”
游雪涛顿时像浇了一盆冷水。须知,他的满眼红丝,全是昨夜看这案卷熬出米的。他惊诧道:“不是你把案卷交给我的吗?”
王承龙的脸,布满了乌云:“这个案卷,是给你青一看、想一想的。你回去吧!”
游雪涛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他的耳际,一直回响着王承龙刚才的话音:
“这个案卷,是给你看一看、想一想的。”
游雪涛是一个明白人。他知道王承龙给他看那个案卷的含意:你跟纪某一样,不得好死!放聪明点,自己结束自己吧!
“大难临头!”游雪涛意识到,王承龙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