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锦书如何,那边吴夫人却在暗暗焦急。来谢家的本意就是谋求外孙女与谢家子弟的联姻,提到几次都被谢崔仪华不动声色地给岔开,偏偏主人还在东拉西扯地说些无关的话;奈何此行是求人相助,实在也无他法,只得看了一眼锦书,笑道:“小锦在外国长大的,国文都差强人意。朗昀不是专研敦煌学?要是小锦能跟着进益一番也是好的。”
谢崔仪华只是淡笑不语。吴夫人暗暗焦急,未及多言,门帘挑起,谢四公子朗臻来了。
谢朗臻的眉宇间与沈斯晔有几分相似之处,为人也十分的风趣温和。他进来先向祖母问了安,格外客气地以晚辈礼问候了吴老夫人,行止间尽是世家公子翩翩风度。听到老夫人的含笑介绍,谢朗臻漆黑的眸子在锦书脸上一驻,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何小姐,幸会。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锦书含笑回握。“幸会。”眼前的年轻男子比起沈斯煜并不差,苏娴嫁给他,也未必就不如入东宫。心里有了感情倾向,再看向他时又多了一份佩服——能十年如一日的等着心爱的女人,这份深情可不多见;何况他又是恋人的表兄。有了这些渊源,神色间就带了一分亲近。
吴夫人一直留意着他们的神色,见谢朗臻待锦书温文有礼,心底又燃起希望来。谢四公子就是谢家未来的继承人,这个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因此言语间不免对他多有夸赞;谢朗臻却是不骄不躁的人,直看得吴夫人心中暗叹。
陪着客人说了会话,谢老夫人揉了揉两太阳穴,微笑着叹了口气,起身歉意道:“我这把年纪精神实在不支,得回去服药了,梓英恕罪。朗臻是晚辈,有什么就尽管吩咐他去做罢。”一壁又嘱咐孙子好好陪着客人,又笑言让锦书别拘束。
吴夫人少不得又寒暄几句,说些保重身体的话。谢朗臻把祖母送出门去才折返回来,微笑道:“奶奶每天都要吃药的,老夫人不必挂念了。”他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锦书,亲手端了一盏茶给她:“何小姐请。这是去年冬天我让人炮制的梅花茶,不妨试试。”
“谢谢。”锦书展颜一笑,抬起头却看见男人打量着自己的目光有一丝若有所思;见她露出诧异,他一扬眉头,须臾间就收起了多余神色。“何小姐是——学医?”
不待锦书回答,吴夫人忙笑道:“小锦读了八年的医学院,今年才毕业。”
“是么?那可真不容易。”谢朗臻坐回去,懒洋洋笑道,“这么说,倒和昀弟是同年呢。”
吴夫人心里一喜,连忙附和。谢朗臻的意态里虽然有些闲散,但是礼貌是一点不缺的;听到老夫人话里暗暗的联姻意图,也能笑着颔首。他虽然才不过而立之年,身上竟已经隐隐有谢氏族长的气度了。难怪他能娶到苏家小姐!吴夫人心里半含酸意地想。
苏谢两家的联盟总是能让其它世家眼红垂涎,苏家现任族长之妻就是谢家老太太的长女;小女儿嫁进皇宫母仪天下;谢家未来的族长,恐怕八九不离十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妻子可是苏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受尽了苏家上下宠爱娇惯的……
“昀弟现在不在国内。”吴夫人回过神时,恰巧听到谢朗臻正这样说。“不过快要回来了。”
“……他不是搞敦煌学的?”
谢朗臻笑着摇头,端起素净的茶杯浅酌一口方悠然道:“他接受了一个荣誉学位,受邀出去讲学。”
锦书由衷地赞叹了一声。“他才这么年轻!”
谢朗臻笑起来,傲然说道:“我谢家从不出庸才。”看了一眼腕表,他唇角的笑容隐隐加深,将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看住锦书:“昀弟也是燕大毕业,不久就和你是同事了。”
“那敢情好。”吴夫人连忙插话道,“待朗昀回国来,和锦书肯定能聊到一起的。”
“或许吧。”谢朗臻意味深长地笑了。“来,喝茶。”
锦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隐约在对面英俊男人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邪恶。虽然他和沈斯晔长的有几分神似,但是两个人气质绝不相同。在沈斯晔身边时她只觉得安心,即使她与他并不熟悉时就已如此;虽然眼前的谢四公子平易近人,那种慵懒笑容里却仿佛隐隐透出危险气息,陌生人别想接近,接近了只怕只有粉身碎骨一种下场——
“公子!”
还没等她说话,刚才进来通报的佣人忽然气喘吁吁跑进来,一脸的惶然。“公子……皇储和苏三公子来了……已经到前院了……”
落地钟声恰在此刻悠悠敲响了十二响。
“哦?那就请他们进来。”谢朗臻扬了扬眉,目光不经意在略显茫然的锦书脸上一掠,笑容愈发懒散,拂袖起身。“——罢了,既然他亲自来,还是我出去迎迎吧,总得装个样子。”
佣人怔了怔,鞠躬退下。“……是。”
谢老夫人本来就在楼上歇息,这时听到了消息,也在女佣搀扶下走了出来。老夫人神态轻松地微笑道:“阿晔那孩子,可是没事不登三宝殿的,怎么还把小娴的弟弟带了来?也好,免得小娴想家。”看见有些不安的吴夫人,只摆摆手:“梓英不用在意,一起见见罢。”
吴夫人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外孙女。锦书在外祖母面前难得没有半低着头,她凝望着门口的方向,竟是双眸盈盈、粉腮如染,耳畔润泽的珍珠坠子亦在微微颤动。谢朗臻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心底暗笑,不动声色地转身,看向花木掩映的院门。
片刻间,在佣人毕恭毕敬的引领下,那两道英挺身影已经一前一后走近了。
谢家是沈斯晔的外家,不需要如何讲究礼仪;苏慕容算是亲戚。是以谢老夫人和她孙子只是下了一级台阶相迎而已。沈斯晔大概也不敢托大,快步走过来,微微欠身行了晚辈礼:“外祖母。”
吴夫人毕竟见多识广,立即在皇储眉宇间看出了一丝焦灼。谢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含笑介绍;沈斯晔的目光随着落过来,彬彬有礼地伸手:“夫人。”
一瞬间,吴夫人竟在那双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冰冷。她打了个寒颤,心里突地一跳。但沈斯晔已转过身去了。苏慕容向来是自来熟,寥寥几句话就把谢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待孙子媳妇的弟弟比亲孙子还亲。
谢朗臻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含笑旁观,似乎不经意地随手拦住了要越过他的沈斯晔:“三表弟,好久不见啊。近来怎样?我看你似乎比以前瘦了些?”
沈斯晔耐着性子点点头:“表哥。”他推开还要说话的谢朗臻的手,已径直走向站在最后正在浅浅微笑的锦书。不待她含笑的眸子眨一眨,他已将锦书一把搂在了怀里,俯脸吻了下去。
刹那的静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桂花树下一笼画眉的歌声。
谢朗臻负手而立,轻轻一咳,脸上全无意外神情。苏慕容兴致勃勃地积极围观;谢老夫人唇边含笑,金丝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唯一最为惊讶的吴夫人却目瞪口呆地已说不出话,头一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