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是微微上扬,表达疑惑的尾音,对方却说得平静无波,静静地陈述着。
这半年来,有诸多端倪,种种蹊跷,赢秀都找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释,甚至不需要他费心掩饰。
他本来无意隐瞒,瞒或不瞒,都是一样的。
他喜欢赢秀,赢秀就得在他身边,他不喜欢赢秀了,赢秀的处置权还是握在他手上。
赢秀愣住了,门客的身份确实蹊跷,他并非没有察觉,只是看在那张脸的份上,选择视而不见。
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仿佛门客就是门客,观音眉眼,菩萨心肠。
“……你把我关在这里,究竟想如何?”少年问得直接,眸底没有对于天威的畏惧,他浑身懒怠,只想蜷缩在被窝里,没有力气害怕对方了。
左右不是砍头,便是酷刑,有什么可怕。
皇帝没有回答他,侧眸看了外边一眼,宫侍无声地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躺着一柄月光。
剑身如洗,明净锋锐,赫然是赢秀的问心剑。
见到自己的配剑,赢秀骤然坐起身,金链随之哗哗作响。
一起身,和皇帝的距离便更近了,只隔着几重纱幰,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彼此。
皇帝伸手拿起问心剑,骨节如玉,修长明晰,长剑被攥在他手中,手腕一转,剑身向上竖。
……这是要做什么?
赢秀又一次愣住了,这是要用他的配剑,取他的性命么?
他紧张地闭上眼,不敢再看。
等了片刻,始终没有等到穿心的剑,赢秀抖着细睫,睁开眸瞳,眸光向上看。
一身白衣的皇帝竖剑而立,锋利剑身贴着他的眉眼,从压着眼眸的眉骨到下颌,可想而知,一旦往下划,会划出一道多么深的伤口。
……他疯了?!
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的!
赢秀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自己的手腕还在脱臼,半跪着,直起身,任凭被衾滑落,伸手去夺皇帝手中的剑。
嘴里骂道:“你疯了吗?不嫌疼呀?你不怕痛我还嫌痛呢!”
皇帝长睫低覆,黑沉沉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低声问他:“你痛什么?”
赢秀来不及思索,扑到他身上,抬手就要抢剑,金链止不住地响,响得越来越烈。
脚踝一轻,仿佛挣脱了一重桎梏,赢秀已经扑到皇帝腰际,一手攥住他的缁色蔽膝,一手高高伸长,去夺剑柄。
“哐当——”
剑身轻飘飘地落在地衣上。
赢秀只觉颈项一寒,一只大掌由上至下,轻轻攥住他的颈,修长手指张开,温柔托着他的下颌,手的主人低垂眉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受伤的是寡人,”皇帝声音低沉,冷玉的声线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危险:“你痛什么?”
赢秀神色恼怒,睁着清澈眸瞳,瞪了他一眼,赌气似地说道:“是,伤的是你,我又不痛,你用剑戳死自己好了。”
劈头盖脸骂了皇帝一顿,赢秀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低头一看,脚踝上环着一圈红印,那条金链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