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破晓,静室的窗棂霍然被推开,少年翻窗闪入屋中,换下一身黑衣,剑上寒气森森。
赢秀草草沐浴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洗去一身的血腥气,刺杀皇帝异常凶险,参与此行动的刺客不得不通过厮杀来提高默契。
他今夜没有受伤,身上的血迹都是别人的。
赢秀坐在胡床上,湿漉漉的漆发低垂,水汽沿着颈后往下滴落,他用软帕慢慢地擦拭湿发,对着扇车简单吹干后,胡乱给自己扎了一个马尾。
他自己给自己扎的头发,总是不如谢舟给他扎的好看。
赢秀对着铜镜,笨手笨脚地模仿谢舟的手法,尝试了几次,终于以失败告终,收获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他有些气馁,懒得和头发做斗争,仰头躺倒在胡床上。
过了小半响,胡床上的少年慢慢睡着了,手脚蜷缩着,像一只虾米,肌肤雪白,柔软的黑发乱七八糟地束在脑后,铺成漆黑扇形,束发的金绫垂落在床沿。
槅门无声敞开,一道阴影缓缓覆盖住睡得正香的少年,来人弯下身,伸手给他盖上被子。
黑影迟疑了一下,坐了下来,动作小心地解开赢秀头上凌乱的发带,让鸦发散了满怀。
睡梦中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什么,习惯性地朝他靠拢,清癯身子挪了又挪,直到缩进他的怀里。
黑影一顿,身体有些僵硬,随后缓缓将他揽进怀中,就像从前那样抱着他。
赢秀做了一个美梦,他梦见自己和谢舟睡在一张床上,他抱着谢舟,啃了又啃。
谢舟一点也不反抗,十分温顺地任他四处乱啃。
后来,这个梦骤然变成了噩梦,他梦见自己的手被发带捆了起来,动弹不得,有东西抵着他,棱角分明,冷硬锋锐……
赢秀大汗淋漓地醒来,他身上的亵衣湿了,黏糊糊地裹着身体,难道是昨夜没有吹干?
他有些想不通,坐在床上发了老半天的呆,爬起来准备再沐浴一回。
刚爬下床,赢秀骤然想起什么,拉开雪白单薄的袍裾,露出手腕,低头一看,上面什么痕迹也没有。
他凑近闻了闻,发现手腕上泛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涂了什么药膏。
——这是谢舟的家,谁能溜进来?
赢秀心大,没放在心上,只是沐浴时忍不住往下多看了几眼,他怎么觉得,好像有点泛红,难不成是训练的时间擦伤了?
刺客从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痕,何况这些连伤都算不上,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每夜照样去训练。
府上的氛围很不对劲,就连年纪最小的僮客都发现了,公子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来找过陛下了,准确来说,自从他们分居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陛下还是那般平静淡漠,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着实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至于公子,他一直闭门不出,白日待在静室里睡觉,晚上无声无息,不知去向。
直到僮客找上赢秀,赢秀才发觉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谢舟了,他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发现竟然有足足七日没有见过谢舟。
僮客提议他主动去找谢舟,赢秀犹豫了一下,“我每日都梦到他。”
这七日来,他每日都能梦见谢舟,绵长的,溺水般挣不脱的梦境。
他只能一直往下坠,然后在色授魂与的湿浥中,汗津津地醒来。
这很奇怪,纵使迟钝如赢秀,他也发现了。
难道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人诚不欺我。
思索良久,赢秀还是拒绝了僮客的提议。
如果刺杀成功,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伴,如果刺杀失败……
多见一面,少见一面,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