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过一些腌臜污秽的细节,陆峥安和他说了一下他和温泽衍在玄武殿发生的事。
在听到遗诏内容的时候,沈卿钰格外意外:“陛下遗诏中,并没有说传位于你?”
“对。”陆峥安点头,“这一点我开始也很意外,寻到遗诏的时候,我都怀疑那份遗诏是假的,但找了几个熟悉父皇字迹的老臣来看,这份遗诏确实是真的。”
沈卿钰拧起眉头,眼中沉下一片。
看着他意外的神情,陆峥安轻轻揉了揉他的侧脸:“所以,刚开始你就不应该去寻遗诏,即便寻到了,结果也不是你想要的。”
危险不说,还徒增失望,不是么?
对于他的话,沈卿钰眼里沉着思索。
静默很久,说不意外是假的,因为他和其他朝臣,都以为先帝更属意陆峥安。
先帝将兵权传给陆峥安,而历朝历代,兵权所归,几乎就可以说是正位所归了。
所以,让先帝突然改态度的原因是什么?
他的疑惑,几乎是瞬间让陆峥安看出来了。
因为他这个疑惑,陆峥安也曾有过。
一个人对自己好不好,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当事人最清楚。
他不得不承认,老皇帝对自己母亲可能并不好,但对他,确实算不上差。
而让他做摄政王,让温泽衍为帝,无非是出于朝局平衡和一个父亲的……愧疚吧。
老皇帝身上……其实是存在父爱的。
但夺嫡之争,向来凶险。
最终的兄友弟恭,只能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理想。
在玄武殿上疯狂暴虐的一晚,让他从此以后,在这个世间真的……血缘断尽了。
思及被他亲手处理的人。
漆黑的眸子里溅起一片红,那红有如长剑割断颈脉的血墨,溅的陆峥安眼前模糊万分,沸腾的血液好似又开始狂啸起来,让他手臂有些发抖。
王府外是一片漆黑的长夜,这长夜好似要吞噬掉一切的伦理和理性,让人变成争权夺利的野兽,神志尽失,直到走向灭亡。
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人,再次将头埋入那细嫩的脖颈间,冷冽的梅香钻入鼻息,终于让他安定下来,可手依然在发抖。
“陆峥安,你怎么了?”沈卿钰察觉出,他从回王府回来后就很不对劲。
“阿钰……”陆峥安在他肩上枕着,下颚线紧绷,“你说,后世史书上,会不会留下我弑兄篡位的骂名。”
他的眼前,总是会闪过一抹溅在盘龙柱上的血腥,而那混乱又嘈杂的一晚,几乎是让他一闭眼就可以看得到,搅的他心脏肺腑都如火灼烧,那些嘈杂的声音灌入耳蜗,他想闭耳不听,但那声音夹着疯狂和毁灭的风暴,在他耳边喧嚣不宁。
“不会,温泽衍通敌卖国、德不配位。”沈卿钰蹙起眉,极快否定,“即便是从后世影响来看,你做的依然是对的。”
“老皇帝……其实不想让他死吧。”陆峥安声音哽住,阖上双眸,“或许我……真的辜负了他对我的期待。”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
有泪砸在沈卿钰脖颈,惊的沈卿钰心尖一颤。
他极少见到这样脆弱的陆峥安。
平日里他见到的陆峥安,插科打诨、不着调又不正经、总是带着随性又自在的笑容,遇到再大的事,也好似不在意,更别谈在他面前落泪了。
心绪起伏不平。
好像……自从来了这景都城后,他就变了。
但沈卿钰清楚,若一个人陷在死胡同里走出不来,最终等待的,就是无止境的灭亡。
他要把他拉回来。
“陆峥安。”沈卿钰分开二人距离,抬起他的头,“你听我说。”
他的神色极为认真,眼中凝着光:“温泽衍其人城府极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他隐忍近二十年,一个人若能忍这么久,到最后他若得势,必不会善待群臣百姓,这是历代王朝的铁律。”
“而你若不杀他,他必会杀你。你觉得你留他一命,他会放过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