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病好吧,”陈舷说,“等我做完手术吧,好吗。”
“当然,”方谕忙说,“我不是说要你做什么决定,哥,我就是跟你说清楚,我怕你乱想。”
陈舷闷闷点点头,再没说什么。
病房里安静下来,可陈舷心里却再没法安宁,开始海啸似的翻江倒海。
方谕找过他。
方谕找过他的。
打一开始,方谕就在找他。
陈舷闭了闭眼,脑子里一团乱麻,疼得阵阵突突,心脏也像被来回碾着似的难受,好像要炸开。
嘴巴里漫起一股铁锈似的腥味儿。
陈舷忽然有些想笑——小时候用过的那些社交平台的账号,在出事之后,他就没有再敢登上去。他刚逃出来的那几年,什么都害怕,后来也再不敢登。
弯弯绕绕的十二年,陈舷没有方谕的十二年,原来打从一开始,就可以不存在。
只要他有勇气回头看一眼。
嘴巴里又泛起一股发酸发涩的味道,陈舷眼睫忽闪两下。
他听见叶子被风吹动的声音。
回忆不受控地去而复返,他看见小区楼下摇晃的香樟树。时节到了盛夏的尾巴,外头仍然枝繁叶茂。
*
是高一军训结束这天。
是周延突然出现在学校里,给了陈舷一拳的这天的晚上。
陈舷在衣柜里找到了方谕,把他哄了出来。
门外,方真圆在厨房里忙活的声音乒乒乓乓地响。
陈舷哼着《虫儿飞》的调子,欢快地摇头晃着脑,乐滋滋地抱起方谕衣柜前掉落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重新放回衣柜里。
方谕吸了吸气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然后是一阵脚步声。
“我来吧,”他说,“我来,你坐着去。”
他边说着,边从他身后伸手过来,从陈舷手里拿过自己的衣服。
“我来!”
陈舷摁住他的衣服,不给他,还厉声嚷嚷,“你坐着去,我都说了,我给你收拾!”
方谕无可奈何:“你快歇会儿吧哥,我又没去医院。你看,你脑袋上还包着绷带呢。听话,给我,你去坐着。”
方谕很坚持,陈舷拗不过他,只能半推半就地被他拉走,坐到了床上。
他很不满意地盘起一条腿来,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句:“就让我挂呗。”
方谕走回到衣柜跟前,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捡了起来。
陈舷已经挂好了一大半的衣服,余下的没剩多少。方谕一边把衣服挂起来,一边回答:“不行,要是让我妈看见,我居然让你这个病患给我收拾衣服,我会被赶出家门去的。”
“没那么严重啦。”陈舷嘿嘿地乐,又挠挠脸,“其实现在都不疼了。”
——其实他脑子里还是有点闷痛。
方谕几乎是幽怨地回头挖了他一眼,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头疼的气。
陈舷莫名其妙:“干嘛,你叹什么气?”
“你这人有个毛病。”方谕回头挂上衣服,“你就算疼,也要忍,还总不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