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一皱,想起小半个月前,老陈葬礼刚结束的次日,陈胜强找来管理遗产的律师到场时,那人也说过有打过陈胜强的手机,但没人接。
那时候方真圆就有点尴尬地挠挠脸,说那天她没把老陈的手机带出来。
方谕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他本以为找到的这一个就是方真圆那时所说的老陈的手机,可仔细想想,她又怎么会把老陈的手机放在陈舷的屋子里?
方真圆可恨死他了,平时应该不会进那个房间里。
方谕沉思片刻。
他手里这个,是备用机吗。
是老陈背着方真圆买的二号机?
方谕抬手揉了揉脖子。
他忽然想起刚去意大利那两年。那两年他和家里赌气,一直没回来,一个人窝在只有几平米的出租屋里。
方真圆总是在微信里跟他哭。
方谕一概没理。后来到了大三那年,方真圆不顾昂贵的跨境话费,给他打了几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嘤嘤切切地哭惨,好几个月的软磨硬泡之下,方谕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多打了几份夜里的短工,没日没夜地花了半年多,终于挣到了一笔机票钱,回来了一次——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也没钱。
方真圆给他打过钱,但方谕一分钱没有要,每一笔钱怎么来的就怎么退了回去。
后来,他甚至把银行卡都注销,一分钱都不要家里的。
每天放了学就去打工,刷盘子刷得掌心里面起泡,常有的事。
那天,他硬着头皮拉着个行李箱,回到家里,很不高兴地开了门。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厨房里飘出饭菜味儿,电视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着。老陈还是爱看战谍片,枪声和喊声正噼里啪啦地响。
“回来了?”方真圆把手在碎花围裙上抹了几下,高高兴兴地把他的行李箱拉进来,“快洗手吃饭,不容易吧,这么远的路。”
方谕随口应了几声,有点发愣地看了一会儿家里。
家里很平静,一点儿看不出三四年前有过一场腥风血雨。一切祥和得像方谕高中放学回家时平平无奇的一天,他下意识看向陈舷房间门口,朦胧地有种陈舷马上就要推开门出来的错觉。
方谕嘴角扯了扯,鬼使神差地张嘴:“妈。”
“怎么了?”
——陈舷回来了没?
话都到嘴边了,一声气音都从嘴里冒了出来,但方谕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没事。”他嘴上说完,又还是问,“陈舷呢?”
空气立刻僵了一瞬。
好半晌,厨房里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忙活声。
“说什么呢你,陈舷怎么会在家。”方真圆说,“不是几年前就跟你说过了吗,陈舷跟他妈走了,不会回来了。”
“做出那种事,你爸怎么还会让他回来。”
方谕没再回答,心头发沉地蹙眉。
他转头,看向老陈。老陈坐在茶几前面,居然也正看着他。
方谕这一转头,两人四目相对。
老陈没有别开眼睛,只是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像看陈舷似的看着他。然后,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终于扭开脸,神色讽刺地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罐,仰头闷了一口。
有一口腥味儿反上喉咙。
方谕一捂嘴,突如其来地反胃起来。他忍不住了,转头冲了出去,冲进厕所,推开一道门,对着马桶呕地就吐了出来。
像喝多了,方谕对着马桶吐了半天。早上没吃什么东西,他吐不出什么,就只是吐一些水。
好半天,他吐完了。
方谕扶着厕所隔间侧面的墙,喘了半天,脑子里闷疼得嗡嗡一阵响。他扶了扶脑袋,不太明白怎么突然就吐了,他又没病。
方谕咳嗽几声,冲了马桶,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