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跪了。”陈舷说,“起来,方谕。”
方谕没动,跪在地上一直发抖。
陈舷心绪复杂,费力地翻了个身。胃痛突然一下子又起来了,他痛得一哆嗦,肚子抽筋似的痉挛了一下。
他像个虾似的弓起身来,“呃”了声。
“……方谕……”
陈舷有气无力地喊他,手在枕头上窸窸窣窣地往床边摸。
他“呃”出声的时候,方谕就吓得抬头,这会儿已经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
“哥,”他脸色惨白地扒着栏杆,手放在他肩膀上,声音急切,“哥,怎么了?”
“胃疼。”陈舷凄惨地笑着,“真疼……你别跪了,抱抱我。”
方谕赶紧爬上床头,把他抱在怀里。
跟陈舷这个病的要死又常年精神有问题的人不一样,方谕怀里温热。陈舷闭了闭眼,在他怀里,还是听见书院里的那些声音。
少年心动的风,和毫无尊严的折磨恐惧都在他的身体里,连胃痛也是。
陈舷看见禁闭室生锈的天花板,一圈狗链好像还扣死在他脖子上,那些猪狗不如的过往又在心上浮起。
陈舷深吸一口气,抓住方谕还在冒血的手臂。
“不要原谅你,”他轻轻说,脸上冷汗都疼得流下,“我不要就这么原谅你……很疼,你个混蛋……就算你带我跑了,就算你跪我,我也不原谅你……”
方谕没说话。
他把另一只手压在腿下,用力地把它压热了——实在是有点疼,方谕手上还有伤。
犹豫了阵,方谕试探着把手放到陈舷肚子上。
宽厚温热的手心贴近痛得痉挛的地方,陈舷好受了些。
他抓住方谕,把他只是试探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按下去。
没人会在胃疼的时候跟一个人形热水袋过不去。
“不要原谅我。”方谕说。
陈舷心里哑巴了瞬。
“我欠你很多,欠了你十二年,还没有还完,别心疼我。”方谕说,“不要就这么原谅我,哥。”
“跪你,不是想让你原谅我,是我本来就该跪你。”
陈舷没有做声。
方谕在他肚子上一下一下揉着,绕着圈揉。怕陈舷疼,他没敢太用力。
“这里疼吗?”他问陈舷。
“嗯。”
陈舷只哼唧了这么一声,没多说话。他缩了缩身子,往方谕怀里藏。
窗外玫瑰树下投进来的浅薄的暖光,在陈舷身上投下浅浅一片黄。光芒折在他闭上的长睫上,暖融融地化在厚绒的被子上。
陈舷瘦了太多,现在几乎只是个骨头架子,抱在怀里都硌得慌。他小小一团,像个病残了的小动物,站都站不起来。
和从前比,瘦了不知多少。
方谕想起从前。
以前陈舷练游泳,那时候他浑身肌肉匀称,白净,身上线条也好看。
陈舷总穿利落宽松的衣服,白的衣服尤其多。
上学路上,他总走在方谕前头,阳光一照,总把陈舷照得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