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舷忽的朝他一笑,眼睛里全都清明过来,亮起一大片光。
陈舷问他:“你是不是后天要走来着?”
他语气突然变得很轻松。
方谕懵了瞬,眼皮跳了两下,没来由地更慌张起来。
他喉结微动,咽了口口水:“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哥,我哪儿都不去了,你有话就跟我说……”
他叫他哥。
陈舷噗嗤又笑。他低下脑袋,看了看桥下的湖水,又抬头看向远处灯照不到的地方。那地方海天一色,阴沉的远方,黑暗无边无际。
他嘴角含笑,眼睛弯着,额前的头发被夜风吹得翻飞,碎发飘飘摇摇地遮挡视线。
他不像在看自己的葬身之地,像在看一个容身之处。
“我啊,”陈舷说,“我本来想,等你走了再这样的。可昨晚上真疼得受不了了,我大半宿没睡着。”
“我以为我挺能忍的,真的,这么多年我唯一一个长处,就是很能忍疼。可我最近疼得忍都忍不了了,没办法。”
他絮叨了几句,眼睛望着湖水里,越陷越深,又麻木了几分。
是个机会。
他又出神了,方谕头皮发麻地觉得是个机会。他轻手轻脚地上前几步,想把陈舷扑下来。
陈舷忽然收起右手,往后头兜里一摸,摸出了一把美工刀。
喀拉喀拉一阵响,他把刀尖搓了出来,抬手把刀直指方谕。
方谕浑身一震,瞬间浑身血液倒流,停在原地。
陈舷还是弯着眼,朝他笑着。
“别过来。”他说,“不许动了。”
方谕怔怔地看着他。
陈舷平静得像疯了,明明在拿刀指着他,神色却没丝毫惧怕。方谕突然有些不认识他,跟他最亲近过也撕心裂肺过的这个人,方谕怎么都看不明白他了。
陈舷不对。
陈舷有问题。
他看出来了,他看着他还含着笑的眼睛,他看出陈舷仿佛已经习惯用这种极端得可怕的方式捍卫自己——陈舷出问题了,他知道。
方谕咬咬牙,伸手就要去握刀刃。
陈舷迅速一抽手,方谕握了个空。
陈舷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
方谕脸色刷的一白:“哥!”
“可以不动了吗?”
陈舷乞求似的无奈问他,还边说边把刀往深处摁,颗颗血珠从刀刃割破的皮肉里涌出来。
方谕吓得脸上越来越没血色,他连忙后退几大步,惊慌失措地喊:“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后退,我后退,我不动你!刀放下来!”
陈舷把刀松开些。
方谕喘起粗气,被他吓得冷汗淋漓。他脑子都嗡嗡地响起来,他望着陈舷一如既往弯着的眼睛含笑的嘴角,却突然感到一阵荒谬的不真实。
四面八方的一切忽然都挤压过来,方谕脑子里木得发胀,嗡嗡作响,只觉得要被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