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闺女早就退烧了,只是病毒性流感的症状还没消失,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当然这也仅限于我和她妈妈在的时候,若换成老顾,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只要爷爷一出现,她就像按了启动键的小马达,眼睛发亮,嗓门也亮,缠着老顾讲北京的故事,或是让他陪自己玩儿,笑声能把病房的天花板掀起来。
因为是病毒性感冒,再加上有些轻微的肺炎症状,小丫头被医生勒令住院观察,每天打针吃药,说是这样好得更快。
自从我们从北京回来,这家伙就铁了心要她爷爷陪着。可老顾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军区的文件堆成山,各种会议一个接一个,哪有那么多时间耗在医院?
我和她妈妈轮番上阵劝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爷爷要上班,要保家卫国,可小丫头油盐不进,只要见不到老顾,就瘪着嘴掉眼泪,连药都不肯吃。
那天老顾开完会匆匆赶来,一进门就看见笑笑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他当即就红了眼,脱下军装外套往椅子上一扔,大步走过去把她搂进怀里:“爷爷来了,谁欺负我们笑笑了?”
笑笑搂着他的脖子哭:“爷爷不陪我……”
老顾拍着她的背,声音软得像棉花:“爷爷错了,爷爷以后每天都来,好不好?”
我在一旁听着,悄悄拉了拉老顾的袖子,他这承诺,怕是要累坏自己。可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谁想到从那天起,老顾真的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医院。
早上开完早会就往医院赶,陪笑笑吃完午饭,给她讲完半本童话书,再匆匆赶回军区开下午的会;傍晚处理完公务,又提着保温桶出现在病房门口,里面是他让阿姨炖的冰糖雪梨,说是润嗓子。
有次我去军区送文件,看见他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盹,眉头还微微蹙着,桌上的文件摊开着,保温杯里的水早就凉透了。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发酸,这个在战场上从不退缩的男人,终究是被孙女的眼泪绊住了脚步。
可每次到了病房,他脸上的疲惫就会一扫而空,陪着笑笑做游戏,给她削苹果,甚至笨拙地学着给她编小辫。
笑笑呢,只要爷爷在,打针都不哭了,护士扎针时还会奶声奶气地说:“爷爷你看,我勇敢吧?”
我老婆私下里跟我说:“爸这是把对你的亏欠,全补在笑笑身上了。”
我望着病房里那祖孙俩的身影,忽然明白,有些爱或许迟到了,但从不会缺席,就像老顾此刻眼里的温柔,藏着他这辈子没说出口的牵挂。
可这样的结果就是抵抗力更低的顾一野同志在这样往返了几次医院后,也有了感冒的症状。
那天傍晚老顾提着保温桶来医院,刚进门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眉头还下意识地蹙了蹙。
笑笑正趴在床上看绘本,闻言仰起脸:“爷爷感冒了?”
老顾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摆手:“没有,爷爷是被风吹着了。”可他说话时,嗓音里分明带着点沙哑,眼角也泛起不正常的红。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咯噔一下。这几天他来回跑医院,病房里本就聚集着各种病菌,他刚调理好的身体哪经得住这么折腾。
果然,第二天一早我妈就把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急得像着了火:“你爸不对劲,早上起来咳嗽得厉害,还说头疼,我让他去医院,他死活不肯,说就是小感冒,你赶紧想想办法!”
我赶到家时,老顾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手边放着杯冒着热气的姜汤,喝得眉头紧锁,显然是被我妈逼迫的。
“爸,我妈说你不舒服?”我走过去,伸手想探他的额头,被他躲开了。
“小毛病,熬两天就过去了。”他翻过一页文件,声音闷闷的,“笑笑还在医院等着,我得赶紧过去。”
“您这样怎么去?”我按住他的胳膊,“医院病菌多,咱们先去做个检查,没事了再去看笑笑也不迟。”
“我说了不用!”他皱起眉,语气带着生病时惯有的强硬,“一个感冒而已,到了医院又是抽血又是拍片,纯属折腾。”
正僵持着,我妈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件厚外套:“你就听小飞的吧,查一下我们都放心。你要是倒下了,谁陪笑笑?”
老顾动作顿了顿,大概是“笑笑”两个字起了作用。他沉默几秒,终是叹了口气:“行,查可以,但别耽误去看孩子。”
我赶紧应声,拉着他往门外走。
车子刚启动,他就催:“先去医院看笑笑,看完再去做检查。”
我拗不过他,只好先拐向儿科病房,“行,听您的。”
病房里,笑笑正趴在窗户上盼着,看见老顾进来,立刻扑上去抱住他的腿:“爷爷!”
老顾弯腰抱起她,刚想说话,又是一阵咳嗽,咳得腰都弯了。
笑笑吓得睁大眼睛:“爷爷你怎么了?”
老顾缓了缓,勉强挤出笑:“爷爷没事,可能是见到我的小公主太兴奋了吧。”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头,老顾却悄悄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在孩子面前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