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浩这才起身,垂手侍立一旁,余光瞥见陈平安正领着琴心、诗晴往后厨去,又朝引路的陈平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生照看随行的内侍与护卫。
“殿下与娘娘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臣已备下清茶,请到内厅奉谈。”
林楚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绣折枝玉兰花的褙子,裙摆曳地时露出鞋头几颗圆润的珍珠,走在回廊里时,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却没发出半分声响。
她看向崔知浩,语气温和:“崔大人不必多费周章,我们今日来,是想同晚夏姑娘商议些事,顺便问问东大街的灾后事宜。”
说话间已到内厅,崔知浩刚要请二人上座,就见屏风后转出一道素色身影。
时晚夏穿着件石青色襦裙,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皓白如玉的手腕,手里还捏着半张写满字的纸。
见了太子与太子妃,连忙将纸叠好塞进袖中,屈膝行礼:“微臣时晚夏,见过殿下,见过娘娘。”
“晚夏妹妹快请起。”
沈砚舟抬手示意,目光落在她袖口露出的墨迹上,“看妹妹模样,是正在理事?”
时晚夏直起身,坦然道:“回殿下,正是在核对户部各司的官员履历。”
“前日按殿下要求,已将财政部的工作事宜,职责全部规划了出来,想着或许能为殿下分忧。”
沈砚舟眼底掠过一丝赞许。
众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窗棂外的芭蕉叶。
沈砚舟先呷了口茶,才缓缓开口:“户部积弊已久,去年查漕运时便发现,各司官员要么是世家子弟挂职领俸,要么是老臣安插的亲信,真正懂钱粮调度的不过三五人。”
“晚夏姑娘既理了履历,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时晚夏从袖中取出那张纸,平铺在案上。
纸上用小楷写着二十余个人名,旁边密密麻麻注着籍贯、任职年限与主要事迹。
“殿下请看,这是户部十二司的主事与员外郎名单。”
她指尖点向第一个名字,“度支司主事周明远,是礼部尚书的表侄,任职五年,每年的钱粮报表都错漏百出,却因后台硬挺至今。”
林楚莹凑近看了看,秀眉微蹙:“周明远?上月臣妾兄长还提过,江南赈灾的粮款经他手调拨,竟短少了三成,查来查去只说是账目记错了。”
“娘娘说得是。”
时晚夏点头,又指向另一处,“金部员外郎苏文清,虽出身寒门,却在河西任职时算出过粮草损耗的最优方案,让当地军饷节省了两成。”
“只是他性情耿直,不肯依附吏部侍郎,去年本该升为主事,却被压了下来。”
崔知浩补充道:“苏文清确是可用之才,臣去年曾举荐过,可惜……”
他没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是被朝中势力压了。
沈砚舟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沉吟道:“周明远这样的,该换。”
“苏文清这样的,该升。还有吗?”
“还有仓部的李主事,”
时晚夏的指尖划过最后一行。
“他是三朝老臣,虽不懂新的记账法,却记得三十年前各部的粮仓分布,去年冬天关中大雪,是他想起终南山下有座废弃粮仓,里面竟还存着万石陈粮,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他年近七十,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