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一带伤心碧。
暝色入高楼,
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
宿鸟归飞急。
何处是归程,
长亭更短亭。
“我觉得这是一个人在路上,迷失了方向。”他又解释说,“他一直往前,却不知道路通往何方。他停下来,看见鸟飞回巢了,才想起自己也该回家了。可是令他伤心的是,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丁香心里也是一动。扭头看窗外,几只水鸟掠过湖面,倏忽之间便无踪影。
丁香有时会接受李道铭的邀请一起出去走一走。
“去外面走一走吧,” 他背着徕卡相机和三脚架,从窗户外向她招招手笑道,“呆在屋里久了,人都快长霉了,需要晒一晒的……”
李道铭说的“走一走”不是逛街而是登山,他没有逛街的习惯。两人去登叠彩山。桂林市区的山都不高,半个时辰就可登顶。两人上到山顶平台,因为不是休息日,几乎看不见什么游山的人。
李道铭支起三脚架,对着漓江。丁香坐在旁边石头上,撑开阳伞休息。极目四望,全城景色尽收眼底,白云蓝天,青峰碧水,秋风舒爽,令人心旷神怡。
“我以前也拍过这个景的,那时中正大桥尚未修建。”李道铭调好相机后,并未忙着拍照,坐到丁香身边说,“我在等云,等那片云飘到那个地方。先照一张中正大桥,再照桂林全景,一张张拼起来……”
从山顶俯瞰,桂林多数是瓦顶平房,楼也只有两层。外来者都笑话这个战时的省会城市,多是从上海广州来的,看惯了高楼霓虹,一看到桂林的穷酸样就撇一撇嘴。
“你知道桂林这些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吗?”他问她。
“人太多了,而且街道越来越乱。”
“是城墙越来越少了,”李道铭摇摇头,指着山下说,“这里原来也是一段城墙,现在成了公馆别墅区。这是最可惜的事……”
李道铭拍遍了桂林的小巷,还有那业已消失的城楼城墙。他喜欢古旧的建筑,不明白为什么要拆除它们。而民国政府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拆城墙,都觉得这些城墙太碍事,影响城市的扩展。而且城墙挡得住古代冷兵器,挡不住现代炮火,也许也是被拆除的一个理由吧。
李道铭刚到桂林时,正遇上街道拓宽,先拆的是城门。看见一座座城门轰然倒下,他心里是惘然若失的。然后就拆城墙,也让他惘然若失。
他太爱这些城门和城墙了,纵然是有些东倒西歪,也是凭吊怀古的去处。在他的镜头下,那些城墙废墟都是有生命的。
“你能听到吗?听到城墙的呼吸吗?那是一个城市内心的声音,是喧嚣中的寂静之声……”
两人后来又去了城南的塔山。从山顶上看,旁边有一块孤石,平地拔起,岌岌可危的样子。塔山和孤石原来是合在一起的,后来慢慢就分开,终有一天会倒下。两人都感慨造化的鬼斧神工,争相搜罗赞美的诗句。
“上帝从男人身上取下一根肋骨,他会感到痛,久了就习惯了。上帝用这根肋骨做了一个女人,两人相亲相爱,久了就麻木了。有一天两人失散了,开始时相互寻找,久了就遗忘了……”后来两人靠在山顶砖塔下休息,李道铭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通话,接着又说,“所以我要给这块孤石取名‘爱石’,因为爱是脆弱的,不能长久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 闲情,李道铭身世(4)
“真是奇谈怪论……”丁香忍不住要反驳。
忽然“扑啦啦”一声响,塔顶上蓦然惊起一只大鸟,直向远方飞去。两人都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鸟?”丁香忙问。
“这个嘛……不知道。”
“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丁香笑道,忽然又想起来,“我来桂林的路上,也曾经见过这样的一只鸟,在空中不停地飞,感觉很怪异的。”
“我也想起了一句词: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看来这鸟就是青鸟了,和你有缘的。”李道铭看着消失在远方的大鸟说,“有一个传说,有一种不死鸟,会在天空中不停地飞。有些游荡的鬼魂便附在它身上,不托生,不轮回,变成了超脱三界之外的精灵……”
丁香忽然想起与姚力的分手,情绪陡然低落下来。李道铭也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没有再说下去。两人下山各自回家,一路无语。
丁香嘴里不说,心里也是暗暗羡慕李道铭的。他很会享受生活,将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分开了,只攫取其中的精华。
他的眼睛能欣赏到最美的色彩,他的舌尖能分辨最可口的佳肴。但他并不是刻意讲究与挑剔,而是一切随意。
他会花二十块钱去吃月牙山素豆腐,也会花一角钱吃花